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幸好后悔来得及》作者:麻辣烫多醋 何宵花了十年时间,终于摆脱了那个疯子,但他后悔了,前方已无路可走,如果真的能够重新遇见,他想,自己一定不再逃避,不再恐惧,不再彷徨,但那个人还会一如既往地信任他,包容他,并爱他如初吗? 来一起炒冷饭洒狗血嘛(* ̄3)(ε ̄*)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何宵、徐朗┃ 配角: ┃ 其它:   ☆、徐朗是个害人精   扣下扳机的一瞬间,何宵听见刺耳的枪声和男人沉重的闷哼,他的手在抖,唇在抖,浑身都在发抖。男人那一身万年不变的黑西装,被子弹洞穿的胸口处晕出大片漆暗的血,何宵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男人那双注视了他十年,疯狂的,空洞的,沉默的双眼……   他觉得自己应该高兴地放声大哭,却不受控制地伸手抱住了面前缓缓倒下的躯体,抱住了那个十年之中一路拖着他走进地狱的人。   男人茫然的眼睛一点一点变得暗淡,空洞的神情似乎直到现在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无辜地拧着眉头,像是突然意识到这由他最亲爱的人狠心造成的疼痛一般,委屈得像个孩子。   “何宵……何宵……何宵……”   似乎生怕会忘记,男人一遍一遍喊着他的名字,那不安的表情就跟从前他们每一次四目相对时一样;那急切的声音仿佛是在担心,从此以后再也无法开口呼唤他;那痛苦的眼神更像是忽然之间明白,分离已近在眼前。   何宵一直都知道,不对的爱情会让人发疯,更何况,徐朗本就是个疯子。他看着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的海船和船上荷枪实弹的警察,艰难地扭动起僵麻的左手,可那只手腕被人结结实实握在掌中攥了太久,并且还将一直紧紧地攥住,永远也不可能放手。   他低下头,拿下颌蹭了蹭怀里人锋利的眉梢,忽然失声笑道,“混蛋……你他妈都死了还这么霸道。”   十年无休止的恐慌,已使伤害成为一种本能。何宵知道他来不及后悔了,因为手里握着的那把枪,枪口已经顶上了自己的心窝。他想他一点也不后悔刚刚对怀里人所做的事情,病入膏肓的徐朗早就没有未来了,而几乎已经被徐朗逼疯的自己,根本无法想象在疯人院里守着一个将死之人的暗无天日的恐怖生活。   两个不会爱的人撞在一起,若不是有缘无分,那便人仰马翻,所以去他的爱情吧,谁会跟这疯癫的王八蛋害人精有爱情!   何宵从前很肯定,上帝刻意将人类分出男女,就是为了要他们互相结合,也认定只有这种依存的方式才是天赐的完美。因为无论什么样的男人,对女人总会存有怜惜;无论什么样的女人,骨子里也总会藏着柔情,所以再激烈的冲突,怜惜碰上柔情,一定有办法化解。   可徐朗不是女人,何宵也不是,两个骨子里一样刚强的雄性动物,永远不明白该如何妥协退让。他恨了徐朗十年,靠着这顽强而又偏执的恨意熬过人生最惨痛的十年,可直到全无希望地走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仍旧说不出,到底谁该来为这出即将落幕的悲剧负责。   这世上总有太多意外无法预料,大学毕业以后,他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挤在一群经验比他多,学历比他高,能力比他强的竞争者中间,最后得到那份工作,用后来同事的话说,那张还算顺眼的脸占了很大一部分优势。作为一个财经类期刊的执行编辑,工资不高,但工作时间还算稳定,虽然时常加班,一天里却还能在家吃上两顿热饭,对他这种没有什么追求的人而言,简直再满意不过,而惹上徐朗,实在是他一辈子最狗血的乌龙。   恒远集团是近几年刚在A市崛起的金融企业,不过几年光景,凭借雄厚的资本,极富策略的灵活经营,很快后来居上,一跃成为A市该行业的佼佼者,而恒远集团的董事长徐曜更是传说中少有的青年才俊。   为这个徐总安排一期专访,是何宵工作以来接到的最有分量的任务。他不敢怠慢,可初次接触新领域既没有经验,也缺乏人脉,几乎没有可能跟这种大人物搭上边,后来费尽周折,尝试了各种渠道,也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找到这位徐总的电话。   他像个傻瓜一样想了无数种开场白,连电话稿都打了厚厚一摞,才忐忑至极地拨出了那个号码。   第一次,那边过了很久才接听,他调整好语气,将准备好的说辞一股脑全部倒出后,电话那头却始终一声不吭,他反反复复问了好几次,电话明明通着,却就是没人答话,于是第一次通话在拨错号码的怀疑中,被他崩溃挂断。   再三确认号码无误后,他这种初入职场的愣头青,自然是不知天高地厚再接再励地打了过去,可奇怪的是,以后的每一次电话都能接通,却仍旧如同第一次一样,无论他说什么,那边的人从没答过他一句,别问他为什么知道那边有人,因为听筒里偶尔会传来浅浅的呼吸,有时候他甚至怀疑,难道传说中的徐总其实是个哑巴?   或许是那该死的好奇心在作祟,又或许是这号码总“一拨就通”,反倒令他更加锲而不舍,到后来,几乎已经懒得再提专访的事情,全把这从不出声的私人电话当成了二十四小时情感热线,有事没事就打过去吐槽唠嗑。那边也不烦,不论白天夜晚从来不会先挂他电话,何宵觉得这感觉既温暖,又奇妙,他是个典型的宅男,离开学校以后,几乎没正经交过什么朋友,有个人愿意听他说话,简直窝心极了。   就这么把人家当免费垃圾桶用了三个月,那天他正吐槽自己被主任刻薄的糟心事,那边冷不丁传来的声音吓得他几乎从椅子上翻下去。   他听到男人低沉的嗓音,“明天,好吗?”   “什……什么?”他愣了半晌,才一头雾水地憋出这两个字来。   “你要的专访。”   他不清楚自己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去见的那个为自己无偿服务了一百天,温情满满的最佳听众,那段时间,他是真的认为,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像电话另一头的那个人一样,不仅有耐心在白天里的任何时候听他讲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愿意在凌晨四点听他描述一场刚刚做过的噩梦。   前几次通话过后,他就猜到电话也许出了问题,所以后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可是这么久以后,对方突然接受访谈这件事,又让他变得不确定起来。   但那天走进陌生偏僻的私宅,看到简约沉闷的高级会客厅,还有厅外负手而立面无表情的黑脸保镖,以及一身黑西装,谈判一般端坐在会议桌后的男人时,他才是彻底窘了,默默在心里把那个给他找电话的家伙骂了个狗血淋头后,他无比忐忑地看眼身前带路的保镖,几经犹豫,还是没敢照实说他其实搞错了。   同行的摄影师在大门处就被拦了下来,除了一支笔和几页白纸,他什么都没能带进去。   隔着一条实木办公桌坐到男人面前时,他简直哭的心都有了,弄错了人不说,连被他弄错的人的身份背景也全不清楚,别提访谈,话都无从说起,而电话里耐心听他唠叨的一点温情,也在男人一身上位者的气势中立时消弭于无形。   男人和电话里一样沉默,他憋了好半天,既怕坦白这个误会让对方难堪,又怕坦白之后会被外头膀大腰圆的保镖拖到小黑屋里批评教育,脑子一糊,干脆就拿出了访谈内容,将错就错地问开,鸵鸟地以为,也许自己一张口对方就能发现他认错人了,然后皆大欢喜say goodbye。   可出乎意料的是,那人有问必答,条分缕析,几乎连他觉得应该是机密的内容都全不隐瞒如实相告。   男人用自己的视野,头脑和眼光很快就征服了他这只嫩到不行的小菜鸟。晕晕乎乎结束了访谈,他只觉得自己眼里的崇拜几乎能把自己都晃晕过去,可冷不防对上面前人那一点也不懂得掩饰的灼热目光,他终于还是乱了手脚,落荒而逃,连道谢都忘了说。   回去之后,那篇稿子不仅上了头条,被多家高级别报纸杂志转载,他得了不少奖金不说,还一下成了业界的红人。直到那时他才知道那个听他电话的男人是怎样一种他无法想象的存在。   晏海的办公区是这座城市的标志性建筑,不是因为它在A市数不清的摩天大楼中显得多么高大宏伟,也不是因为它的造型更加现代别致,而是因为它代表了这座城市,乃至以这座城市为中心,连绵数个省份的整个经济区域的繁荣。   他肯定自己跟那男人的交集就像这栋他每天路过,却永远不会走进去的高楼一样,止于一个阴差阳错,令人哭笑不得的误会。虽然每每想起男人的眼神,都叫他不寒而栗,但后来的水波不兴,也叫他慢慢放下心来,不再多想。   电话乌龙过后,他知趣地没再去骚扰对方,无数前赴后继扑上来攀关系找门路的人也叫他疲于应付,他更无从解释自己攀上徐家大少只是因为打错了电话的事实。   可没想到,很久以后,那个他几乎都要忘记的电话号码竟然主动拨了过来,电话接通,那人只说了一句,“你……很久没有给我打电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究竟哪里敏感了嘛……哇呜(ó﹏ò?)   ☆、不闹了,上医院吧   他那时并不知道徐朗是怎样的一种状态,更不知道除了过分优秀之外,他和其他人还有什么不同,对方过于直白的态度叫他恐慌焦躁,他宁肯相信是自己太过敏感,也不愿意承认跟一个男人之间存在什么荒唐的暧昧。   他断定这种关系是危险而错误的,少年时期的误解已经叫他吃尽苦头,更何况,他亲眼见过大学同寝室那个乖巧的男孩子在丑闻曝光之后,被父母毒打,被朋友疏离,被所有听到流言的人嘲讽奚落,最终受不住压力从顶楼跳下来摔得面目全非的样子。   对的爱情是不是一定会让人幸福,他不清楚,但错误的爱情只会是一场悲剧,他遇到徐朗,正是悲剧的开始。   带着腥气的海风扑在脸上,子弹撞进胸膛的一瞬间,他缓缓将头颅靠上怀中人的肩膀,徐朗的肩已不似他们初次见面时那样宽阔结实,常年的病痛早将他折磨得不成人形,何宵低头看着自己被对方攥在掌心的手腕,笔直的骨头外只裹着一层铅白干燥的人皮,十年的互相折磨,你我究竟都得到了些什么?   何宵不怕死,他已经熬过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十年时光,死亡几乎变成了一种恩赐,但他害怕徐朗不在身边。   他看到另外一个自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静默中,一边奔跑,一边痛哭,一边发疯一样呼喊那人的名字。   他走过去冷静地对自己说,“别哭了,也别再喊了,没有人带走他。”   面前的自己瞪大双眼,惊慌失措地抓住他的手,“你骗我!如果没人带走他,他一定会死缠着我,为什么我见不到他!是那些人!一定是那些人!他们带走他,折磨他……不!我要去找他,我得找到他!”   他按住面前人颤抖的双肩,“你冷静点!没有人带走他,也没有人再折磨他,他已经死掉了,你亲手开枪打死的,难道你忘了吗?”   “我没忘啊……可就算是死了,他也是跟我一起死的!就算死了他也绝不会跟我分开!他到哪里去了?他那副样子,我怎么能叫他一个人走丢呢?”   何宵眼中滚出热泪,他紧紧盯着眼前这个魔怔的自己,“你疯了吗?你不是一直想逃吗?十年里你不是无时无刻不在想办法逃脱吗?现在你成功了!你甩脱他了!他再也不能缠着你了!”   “去你大爷的!你他妈知道个屁!”那人骂完,重重推开他,转而又大喊着同一个姓名朝更加黑暗的前方狂奔而去,“徐朗!徐朗!你别怕!我在这儿!我在这里!你快回来!”   他站在原地望着那个不顾一切远远跑开的疯子,在漆黑一片中,泪流满面。   蓦然转身,眼前却意外地铺展出一条宽阔的长路,十年的光影划出这条时光逆流的暗道,左右都是那人的影子。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两个人之间,自己才是先动心的那一个,他真的很容易被打动,容易到似乎只要对方愿意不敷衍不厌烦地听他发几句牢骚。   胡思乱想大概只是因为心虚,否则向来大条的他,不会在第一次见面就疑神疑鬼,落荒而逃。也许是他将对方想象得太过美好,也许是从一开始就对“错误”存在种种顾虑和抗拒,也许是徐朗对自己问题的刻意隐瞒,才让一切越走越偏。   他回过头去,最后看了一眼自己葬送在黑暗之中的一切,转而擦干眼泪沿着面前那条回路拼命追赶过去,就让他朝前去一点,再去一点,一直去到所有伤害还来不及发生的那一天,如果真能重新遇见,我将不再逃避,不再恐惧,不再彷徨,我的爱人,也请你信任我,包容我,并……爱我如初。   睁眼的一刹那,胸口弥留的疼痛不受控制地蔓延到全身,何宵觉得几乎身上每一块骨头都在打颤,他抬起那双茫然的眼睛看向站在面前的男人,男人额角开了个大口子,伤口里溢出的血挂了一脸,正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颚滴在胸前的衬衫上。   对方面无表情地捉着他的手腕,他攥着男人敞开的衬衫领子,那只被面前人捏住的手还握着一把恨不得要杀人的水果刀,简直是一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干仗的架势。   眼前的男人似乎还是十年前的样子,十年中,他们动手的次数数不胜数,他记不起这又是哪一次爆发冲突,看看脚下碎了一地的烟灰缸,再看看男人额上的口子,不用想也知道是他干的。   下身无法言说的剧烈疼痛,还有从后面缓缓流出来正顺着大腿内侧往下淌滑的不明液体,外加一个□□出镜的自己,何宵在意识到眼前的状况时,重生的喜悦还没顾得上品尝,又立马咬牙切齿真心实意想捅了面前这不要脸的混蛋。   他瞪着男人隐忍不发的冷脸,心中五味杂陈,半晌,终于还是认命地将手里的凶器松了开去,不论是不是一场梦,好不容易能够重新开始,难道他还要再同归于尽一回吗?更何况,就算杀了他,这人恐怕连为什么都还不明白。   全凭一股怒气支撑,如今心气一散,叫人往死里干了不知道多少回的人也不再逞强故作凶悍,何宵松了对方叫他捏皱的衣领,两手径直环上面前人的脖子,垮下身子,几乎整个人挂在他身上,男人有些迟疑地搂住他瘦削的腰身,何宵抹花他脸上的血,偏头贴上他冰凉的侧脸,“不闹了,上医院吧。”   电话铃响起的时候,乔予就知道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作为徐家的养子,他一向清楚身上的使命,也将自己的位子摆得很正,那就是辅助徐家目下的掌舵人,也就是他亲爱的侄儿——徐朗。   他没有多余的心思,也不会做出僭越的蠢事,这正是他在徐家地位反而要高出许多嫡系子孙的原因。依照徐朗的状况,知道内情的人都认为老爷子太过冒险,可他却清楚极了,徐老爷子最大的魄力便是让有用的东西发挥出最大的价值,所以那人尽管掌握着最大的权力,却永远无法真正接手徐家,无论如何,徐家不会交给一个病人,或许徐朗自己也很明白这一点,这些年他就像个机器一样,兢兢业业为徐家开疆扩土,听话至极地发挥出他的全部价值。   乔予这个小叔其实当得辛苦极了,除了在集团内部的工作之外,跟徐朗的心理医生做定期的汇报与沟通也是他的分内之职,不得不说,跟这样一个自闭偏执,阴郁沉闷还时不时狂躁一下的家伙一起共事,真是既困难又劳神。他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到这个比他只小两岁的孩子时,他几乎叫这死小孩儿阴森森的鬼脸吓尿。   徐朗没有去过学校,也没有朋友,除了工作几乎无事可做,每当乔予看着那人下班后回到住所保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一言不发枯坐到睡觉时间,他就会既惆怅又庆幸地松上一口气,至少他终于可以真正下班了。   至于这人的问题,心理医生都解决不了,他一个便宜叔叔那就更加无能为力,但直到有一天那个奇怪的电话打进来……   若无必要,徐朗不会跟任何人联络,徐家也禁止任何外界的事物来影响他,当然也没人会联系这家伙,就算逼不得已非要联系,也会通过他这个代理人进行沟通,因此他家boss的手机,自从有这个东西以来,就只是一个摆设。能够知道他手机号码的人并不多,他也调查过那个打进来的电话,确认真的只是打错了,便也没放在心上,可是那个打错电话的小子似乎一点也不知趣,第二天竟然又不屈不挠地打过来。   渐渐地,他便发现出不对劲来,他家boss以前脑子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工作,现在却变成了两件,工作加等电话,而那个该死的骚扰电话,后来简直嚣张到极点,完全不分时段,不论早晚,想打就打,想拨就拨,连吃到一条刺格外多的鱼都要打过来跟人说一下,他家boss竟然也邪乎得很,即便正在开着最重要的会议,也会停下来先听电话。他问过徐朗的心理医生,对方却表现得相当乐观,认为自己的病人正在学着接纳别人,并开始乐于与人交流。   他听医生都这样讲,自然也高兴看到这个好现象,所以立即授命其他参与帮助治疗的人积极尝试,可惜无一例外,旁人的电话只能产生负面的刺激。第N次听到那人恐怖地挂断了其他号码,并在第一时间让他跑去调查占线期间有没有其他电话打进来时,他这才心有余悸地叫停了这种试探性的实验,退一步采取不很道德的监听模式。   可惜这种小伎俩,怎么能够瞒得过,那是两人一起工作以来,第一次爆发冲突,乔予每每想起都觉心有余悸,他其实知道,允许他定期向徐家老爷子,向他讨厌的心理医生汇报他的情况,已经是那人的底线,说同情也好,无奈也罢,他终究还是违反了原则给徐朗留出了私人空间,不再过问那个电话,却没想到后来竟会一发不可收拾。   ☆、谁TM教你这么干的   他从没想过,那个几乎从不在人前露面的家伙会愿意接受所谓“专访”,会耐心地回答那些简直无聊幼稚到百度百科里都能找到答案的笨问题,会对一个人露出那种诡异的温柔又恐怖的眼神。乔予先是被这一连串的意外事件搞懵了,又忍不住暗暗猜想是不是boss的春天来了,可对象怎么是个男人?虽然长得还不错,但比他好看的也多了去了,他家这个极品怎么就在这么一个人身上春心荡漾了?   那之后,那人倒是挺知道分寸,没再把骚扰电话打进来,识趣的表现也让自己对他多出两分好感,能够接触到徐家的核心人物,要么背景雄厚,要么很有门路,他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给自己争取很多利益和机会,可那个年轻人不仅没泄露徐朗的任何事情,尽管没有人相信,他却还是对每一个上去攀附的人清清楚楚解释他和徐家大少的关系,可见他并不是那种势力投机的人。   何宵不再打电话过来,徐朗却仍旧等,乔予察觉到事情似乎不太好,因为他发现那个习惯了枯坐到天黑的人,傻傻盯着手机屏幕等电话的时候,看起来竟然是那样的孤独和落寞。   乔予头一次遇到这种超出掌控的难题,除了如实上报,别无他法。他虽不指望老爷子能提出什么好建议,却也没想到,杀伐果断了一辈子的徐老做出的第一个决定就是让那个可能影响到孙子的人彻底消失。   好在有惊无险,徐朗似乎也早有准备,将那人保护得很好,但不知他跟老爷子究竟谈了些什么,从主宅回去的那天夜里,还是犯了病,七八个保镖才将他制住,打了几次镇定剂才让他安静下来。   从那以后他似乎又开始彻夜失眠,陷入可怕的紧张状态,仿佛认定了全世界都想伤害何宵一样,几乎无意识地将那种笨拙的保护一层一层加固,到最后竟发展到无可救药的地步——非要那人在眼前才肯相信他是安全的,以至于他根本不顾何宵自己的意愿,强硬地将他锁在家里,而那栋别墅的二楼也从此成了徐朗的禁地,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乔予不清楚这两个人能够怎样相处,但想来不会好,至少他认为,是个人都受不了那样的对待。   他站在医院走廊的拐角处,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过去。他不太确定他的好侄子干了什么令人发指的出格行为,以至于病房外穿着一身白大褂的医生,需要如此语重心长地跟他“谈天”。   “人是很脆弱的,每一种器官都有它的作用。”   “这本来就是一件与生理结构相悖的事情,怎么能这样硬来。”   “那个部位虽然总被忽视,可过度损伤,也是会要命的。”   “年轻人做事要有分寸,个人的事情处理不好,就会变成法律的事情。”   ……   乔予见自家boss万年不变的僵尸脸上比火星撞地球还要难得一见的无措神情,还是很贴心地招呼了一个小护士喊走了看架势没完没了的良心大夫。   不得不说,他是真的很意外,徐朗讨厌医生,也从来避免到任何公共场所,从小到大,就算迫不得已必须要治病,也只会请家族里的私人医生,所以乔予电话里听说徐朗不顾阻拦,亲自开车将人送到医院来时,想也不想就立时赶了过来,与其说是来关心状况,不如说是来亲自验证电话里得到的回报究竟是真是假。   医生被人止住话头,匆匆走开,站在走廊上丝毫没将自家叔叔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放在心上的人,转而又恢复了一副面无表情的神态,无视了来人,默默转进身后的特护病房。   乔予刚要跟进去,却被那个极度护食的家伙阴森森的目光给定在了门外,他郁闷地摸摸鼻子,停在门口瞧见床上挂着点滴面无血色的人时,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可惜他这个特别助理对这种糟心的问题也是一知半解,爱莫能助。   徐朗立在床前,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安睡的人。自从见过面之后,全部都不一样了,何宵再也没给他打过电话,他控制不住回过去,对方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和他说话,他听得出何宵说话时的退避防备,也看得到他眼神里的排斥抗拒,但他早就知道会是这样,所以这些全都没有关系,只唯独没想到,当他克服一切想握住何宵朝他伸出的手时,何宵却甩开他说自己认错了人。   何宵是以这辈子最难堪的姿态被人抱进医院的,等他搞清楚具体日期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只觉得老天爷一定是在故意跟他开玩笑。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这一年的这一天,跟强X没有任何区别的性事几乎折腾掉他半条命,他本来就是第一次,再加上心理生理上的双重抗拒,就算对方是个老手也不一定能制得住他。更何况徐朗那家伙连启蒙教育也是一片空白,就疯子一样强制性地来实战,何宵觉得自己没死在他床上才真是件意外的事。   这是两个人的关系真正恶化的开始,此前不管怎么说,何宵认为自己闹出乌龙,本来就是第一责任人,也并不清楚徐朗的问题,心里始终还存着一点他老人家要不了多久就丧失兴趣,会大发慈悲放了自己的鸵鸟心思,所以尽管心里厌恶,面上却能不显便不显。可是这一场赤/裸裸的羞辱,终于将两人本就僵持的关系彻底推向了冰点。   如果没有那十年的了解,他保证自己会和当初一样愤怒,如今重来一次他知道徐朗是真的努力过,认识他之后,对方也试过像个正常人一样走进他的生活,也曾学着从自己的空间里走出来去接触外面的世界,可是这个不懂表达的死硬派,像个没头苍蝇一样根本找不到方法,只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些不着调的电视节目。   何宵睁开眼睛时,隔着一大步站在床前的人,正居高临下,像审视一件尚待处置的物品一样,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他突然觉得很胸闷,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坐在床边抓着他的手,做出一副我已经守了你几天几夜的惨相,然后把他感动得一塌糊涂才对吗?   何宵压根儿就不指望这个有智商没情商的家伙主动示好,他现在虽然疼得要死,心里却还是开心又庆幸的,至少他还没来得及竖起浑身倒刺像仇人一样拼命刺伤对方,徐朗也还未彻底对他丧失希望,所以美好的一切就像窗外的阳光,正在温柔地向他招手。   何宵盯着离得老远一动不动立在床前的男人,有点郁闷道,“你站那么远干什么?”   男人微微一愣,很久才迟疑地朝前迈了半步。   何宵叫对方这举动气得眼晕,他瞪着男人跟病床之间空出的那一米多,想起这人糟心的洁癖,顿时气急败坏道,“你过来下这么困难吗?床那么大不够你坐吗?你是嫌这床上病菌多,还是觉得我看起来像污染源?”   男人脸上露出挣扎的神情,他望着对方苍白的面孔和带着几分委屈焦躁的眼神,仿佛是在确定在发生这一切之后,何宵是真的在叫他过去。   床上的人耐心地看着男人迈出艰难的脚步,动作僵硬地挨着床边坐下,这才很琼瑶地朝他伸出那只扎着点滴的手。   男人的目光在床头柜上摆放的一堆应急物品上搜寻了一圈,这才语气生硬地问了一句,“要……什么?”   何宵两眼一怔,这TM真是恋爱的节奏?   眼见男人完全没有抓住重点,他终于又急又气地吼了一嗓子,“逗我吗?除了你,这儿难道还有别人?”   男人在沉默中显出一丝警惕,又在警惕之中犹豫地抬手碰上他的指尖,何宵够到他的一瞬间,立刻绞紧五指将人牢牢抓住。   徐朗看着他手腕上回流的血液,急忙托住那只还在输液的手,“回血了。”   虽然对方的表现叫人挫败极了,但何宵抓住他的那一刻,心却终于落了地,徐朗抓了他十年,这辈子他想主动把手送进对方掌心里,只要徐朗不放手,他就能将从前用于抗争的力气都拿来经营他们的生活和爱情。   坐在床边的人小心翼翼地压着他那只总想乱动的手,眼神中带着歉疚与迷惑,何宵知道他在迷惑什么,但昨天之前的一切他都已经不记得了,就算记得也不愿再去提及。   他只是十分不情愿地想了想眼下这件事情的经过,老半天才脸色愁苦地开口道,“你老实跟我说,昨天看什么了?”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动物世界》。”   何宵额上的青筋一阵狂跳,心里也紧跟着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哪一期?”   “《动物的交/媾与繁/殖——草原雄狮》”   ☆、这家伙真好哄   “……我操!”饶是他已有心理准备,在听到答案的一瞬间还是忍不住满脸通红地爆了粗口,他的第一次,感情就被这家伙脑补成了一头母狮子!难怪从头到尾狂野不羁的背入式XXOO不知道多少回连个姿势都不会换,尼玛!   “何宵……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听着男人低沉压抑的声音,在心中为自己默哀了三秒钟,任命地哀叹一声,操都操了,他要道歉有个屁用?   “以前的事情不提了,往后我们好好相处行吗?”   “你愿意……和我好好相处?”面前人难以置信道。   何宵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我说姓徐的,你别恶人先告状好不好?是谁不跟谁好好相处的?差点没叫你弄死还好意思说!”   徐朗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似乎终于又鲜活起来的人,他不确定到底是什么令何宵发生这样的转变,而这转变又究竟能够维持多久,但不管多久,至少这一刻他喜欢的那双的眼睛里,并没有他已经习惯了的伪装跟厌恶。   何宵想了想,他得趁着这人心里的那点歉意没消下去之前,尽可能把问题都提出来,不然只会越拖越麻烦,他重又冷静地看向对方,“我得回家,我还要工作。”   闻言,面前人果然拧紧了眉头,“你非要离开我的视线吗。”   “你看,你看,又跟我急眼!你从前听我电话的耐心都哪儿去了?” 何宵不着痕迹地给人顺了一把毛,眼见对方果然强忍着缓和了面色,忙又再接再厉道,“反正你那屋子大得跟座殡仪馆似的,我真不喜欢,你要愿意,就过来跟我住,只要别嫌我那又小又破就行。”他在那栋空落落的别墅里做了十年的噩梦,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回到那个地方去。   似乎这颗糖果递得很及时,男人听到这番话眉头果然缓缓舒展开来,但说到他提出的另外一个要求,仍是显出了为难和抗拒,“何宵……非去工作不可吗?”   何宵又叫他气乐了,“丫,不工作,老子的房贷,水电费,伙食费打哪儿来啊?”   “我的难道不都是你的吗?”   何宵眼神复杂地摇摇头,他丝毫不怀疑徐朗的诚意,也相信他说出的那句“我的都是你的”比任何人都要认真,他上辈子也的确这么做了,可惜没等何宵领情,便已令所有人指着他的鼻子在骂,所以,尽管重来一次,不代表他会抛弃自尊,不顾一切地跟他在一起,他知道很多抵啎并非出自对方的本意,因此他会学着去理解去迁就,但那并不意味着他就没有底线。   何宵知道这种事情一时半会儿跟他讲不清楚,也没指望一次性完成万年沟通大计,“我好像看到你小叔在外头,你叫他进来吧,我有事情想跟他说。”   徐朗固执地坐在他跟前没有动,何宵一看那眼神就明白了,可不就是无声抗议——为什么有事情不跟他说,反而要叫一个毫不相干的别人?   何宵换了心态,只觉得他这样子又傻又可爱,但正事要紧,只好又耐着性子好声好气拜托了一遍。   乔予被人黑着一张脸叫进门的时候,虽然认为这个晚辈上司一肚子槽点,却还是很好地维持住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翩翩风度,礼貌地问候了一声,“何先生。”   何宵微微一愣,有点别扭地笑起来,“您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乔予点点头,“好,要是不见外,你也可以叫我一声小叔。”话刚说完,他就发觉身旁有人的脸色又黑了三分,乔予对自家侄子这情商立刻就有了全新的认识,他好心帮着试探未来侄媳妇儿的心意,这人不感谢他就算了,居然还给他脸色看。   上辈子最后的那几年,徐朗的精神状态已经太糟了,身体也跟着一天天被拖垮,何宵作为他唯一的行李被徐家打包送进疗养院,乔予那时的确是帮过他们很多的,何宵听他这么说,也不矫情,大大方方说道,“小叔,折腾一天了,麻烦你给他叫点吃的吧,他胃病经不起饿,另外额头上的伤口肯定又是他自己胡乱贴的,还是找个医生看一下吧,我一时冲动手重了,看着口子挺大的。”   乔予意外地瞟了眼边上比他还要意外的人,不动声色点头答应,“好,我去安排,另外你想吃什么?我叫人送来。”   床上的人难为情地看了他一眼,“我现在这样,什么也吃不了,不用管我了。”   他看了眼点滴架上那一大瓶还没插上的营养液,“我叫人熬点粥送来,你这不是一两天就能出院的事,光靠输水不行的。”     房门被知趣离开的人轻轻带上,何宵又听见这人很不高兴地喊他的名字。   他知道对方想说什么,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可千万别说你要照顾我,你一天到晚就知道拿药丸子照顾自己,我敢叫你照顾我吗?你这个人形机器外面看着哪哪儿都管用,谁知道零件坏几个了,床头一抽屉乱七八糟的药,一个礼拜不到叫你吃干净了,我都懒得嫌弃你!”   徐朗知道何宵在生气,何宵总是和他生气,可是这一次跟以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他想告诉对方,他发现了,却又陷入了不知道该怎样表达的焦虑中,半晌,只做出了一个对方眼中越看越傻的举动,抓着他的手,无比认真地说,“何宵,我很高兴。”   何宵忍不住斜了他一眼,“骂你你还高兴,抖M吗?”   何宵的嘴唇颜色很浅,淡淡的粉色很漂亮,薄薄的两片,说起话来一开一合,格外的诱人,徐朗看着特别想亲他,今天的何宵很柔和,这种柔和就像一种鼓励,鼓励他听凭心意去做点什么。   何宵搂住他的脖子,笑盈盈地任由伏在身上的人像只大狗一样舔他的嘴,对方生涩笨拙的样子成功取悦了他,但一想起惨痛的初夜,跟记忆中的那十年,这人脱裤子就上,横冲直撞简直烂到家的床上功夫,他还是心有余悸地说道,“抽空找一个T的成人动作片看看吧,再看动物世界,你下半辈子就真跟母狮子交/配去吧!”   徐朗拧着眉头答应他可以继续回去工作的时候,何宵脸上在笑,却在背对他的一瞬间红了眼睛,他对自己说,你看,只要你愿意,这家伙可真好哄。   “副总早!”   “早。”   “副总昨晚没睡好吗?”   “嗯,有点失眠。”   “副总一定是最近太累了,要好好休息啊!”   “我知道了,谢谢。”   ……   一路招呼过来热情的美女同事,乔予揉了揉自己难看的黑眼圈,天知道他昨晚一夜没睡,他这个特别助理,手下管着公司的事情已经够多了,还要照顾天天顶着僵尸脸的工作狂顶头上司,如果只有这些就算了,可是让一个直男搜集GV和男性色/情读物,这种事情真的不会太强人所难了吗?   他看着自家boss面无表情地接过他递上去的色/情小光碟,然后无比淡定地放进驱动,眼看着鼠标指示已经点在了播放按钮上,乔予崩溃万分地开口提醒道,“那个……你确定要现在看吗?”   坐在办公桌后的人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不可以吗?”   乔予尴尬地咳了两声,“当然……可以。”   他说完,连忙默默转身朝外走去,他就不该多此一问,从小到大,这世上没什么是徐朗干不出来的事情,比如大白天在办公室看片儿什么的,完全就是小case吧?果然他带上门的一瞬间,就听见音响里传来一声诡异的娇喘。   贴心的乔叔叔刚交代完下属们不要去打扰想必正在认真学习的人,就看见后勤部负责人带着工人匆匆往楼上的办公室去,他忙尴尬地将人拦下,“不是说了不要去打扰徐总吗?”   模样干练的年轻人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副总,李秘书说徐总办公室的电脑出了问题,通知我们立即重装一台。”   乔予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交代他们稍后处理,已自己抢先上去。   踏进办公室,他一眼就看见那台壮烈牺牲的电脑已可怜兮兮从显示器到主机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听着休息室后密闭隔间里隐隐约约的流水声,他几乎想也不想便大力踹开了里头反锁的门,果然看到男人正趴在盥洗台上,顶着水龙头中大开的冷水,吐得揪心。   那人听到背后的响动,慢慢转过湿淋淋的头脸,露出那张青白的面孔,“谁让你进来的。”   乔予脸上显出了担心,却并没有上前,“怎么了?”   男人低喘两声,“你为什么……给我那种恶心的东西。”   他只觉这无端的指责很没有道理,也对这问题感到莫名其妙,更对这人近来给他添的很多麻烦丧失了耐心,他突然有点讽刺地笑说,“恶心吗?你不是才对何宵做过这种‘恶心’的事情?”   ☆、神奇的话痨   男人茫然地看着他,神思恍惚地怔愣了很久,竟认同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真恶心。”   对……我真恶心……   他转头看向面前的镜子和镜子里那个恶心丑陋的人,眼中浮现出狰狞的厌恶和恐惧。   乔予拧紧了眉头,他现在要不要给何小子去个电话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对方强完了他又嫌他恶心了,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的自由之日有望了?   没等他找回耐心继续扮演知心叔叔,只听一声脆厉的巨响,眼前的镜子又或者说是镜子里的人,已被一口玻璃杯砸得四分五裂,破碎的镜面中,男人那双躁狂眼睛里几乎无法自控地涌出两团漆黑的风暴,乔予心头一跳,不出所料,下一秒便看到那人神情扭曲的面部又出现了痉挛的症状。   他急忙冲过去一把将人按到墙面上,可还是晚了一步,男人像是一头突然受到攻击的野兽,挣扎着拗开他的胳膊,抢先一步发起反击。乔予躲开那只朝他脸上砸过来的拳头,稍一晃神,就被人大力掀开,狼狈至极地撞上身后的白墙。   他又急又气地瞪着踉踉跄跄走出去的疯子,暗骂一声,连忙拨通了外头的应急电话,这个样子的徐朗绝对不能走出这层楼,否则他不仅没法儿向外头的员工交代,到不了明天那些乱七八糟的新闻就会铺天盖地地冒出来。   何宵看着自家两室一厅堪堪八十平的小窝,捋起袖子把空了一个多月的地方彻彻底底打扫了一通,平时自己住,他还嫌自家房子太大,从徐朗那栋空荡荡的别墅里出来,他才算是真正知道了,为什么都说穷人的家还没富人的厕所大了,丫,可不就是么!想来一起住,还真是委屈徐大少爷了。徐朗也提过那栋房子何宵不喜欢可以换一处,何宵没同意,既然决定在一起,他也并不是一定要和对方分得那么清楚,只是现在才刚刚开始,在他还没能得到徐家认可的时候,必须分清楚,不然他一辈子都别想抬起头来。   何宵刚把屋子收拾好,手机就叮叮当当响了起来,看见乔予的号码,他忙不迭按了接听就听对方急急忙忙说道,“何宵,徐朗他状态有些不太好,上个月他是不是把药停了?”   何宵心里发苦,所谓的上个月对他来说早就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他哪里还能记得,但徐朗的身体至少有一大半是坏在那些副作用很大的药物上。想起这些,他有些烦乱道,“怎么回事?那些乱七八糟的药早就该停了,难不成要吃死他吗?”   乔予发现这俩人一条心,既为自家孩子高兴,又觉得这下事情似乎更加难办。   他打理好自己,从休息室出来的时候,不知死活往外撞的徐大少已经被外头训练有素的保镖手脚并用死死按在了楼梯间里,男人浑身抽动的肌肉看起来很吓人,贴在地上的额头汗水已将地面濡湿了一大片,掉在一旁的手机在响,而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机屏幕上亮起的名字。   乔予看了眼一旁待命的手下,“拿给他听。”   摁着自家少爷半点也不手软的保镖对这种事情经验已经很足,所以直到电话拿到这人耳边时,也没有一个人肯疏忽大意将人放开。   手机没开外音,但楼梯间里很安静,就算话筒里的声音并不高,却也能叫人听得清清楚楚。   尽管所有人都很知道窃听隐私是件尴尬的事情,可是自家少爷似乎从来也不被允许有隐私这种东西,更何况,他们也实在好奇,那个被自家少爷另眼相看的人究竟有什么特别的本事。   “在干嘛呢?”   男人强忍住喉咙里蹿荡的剧烈喘息,艰难地压出最正常的两个字,“没……事。”   “今天不忙的话,晚上早点回来吧?”   “……”   “陪我去趟超市,家里得添点日用品。”   “……”   “再买点菜,我给你做好吃的。”   “……”   “那你晚上想吃什么?”   “……”   “不说话,那我可准备买芹菜和苦瓜了啊。”   “……”   “还好意思说不挑食?   “……”   “你想我了吗?   “……”   “今儿你可偷了大懒了,家里都是我一个人收拾的,下回你必须得帮忙。”   ……   乔予服了,他没想到何小子长得有模有样的,居然是个神奇的话痨,徐朗就说了两个字,底下就再没开口,那边却能对着一个死不开口的人,自得其乐地整整聊上大半个小时,真是又把他的世界观给好好刷新了一遍。   对话内容,更准确地说,是电话那头的自言自语真心很无聊,但也许是偷听的感觉很爽,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到被七手八脚押在地上的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恢复平静的。   阳光透过落地玻璃投射在走廊的地面上,乔予感到很不可思议,因为他竟然觉得这一刻的徐朗仿佛变成了一头驯兽,竭力为他认定的主人表现出最温顺柔和的模样。   而何宵似乎也很奇怪,他早就查过他的底细,那只是一个不会为任何事情冒险的普通人,怎么看都只会在他安稳的壳子里按部就班,从生到死。最初的最初,他对这两人是根本不抱希望的,短短的一月之间,除了日复一日愈演愈烈的冲突外,这两人没有任何妥协回缓的迹象。感情没培养出多少,反正仇怨越攒越多,正当他担心指不定哪一天两人会闹出你死我活的事情来,没想到何宵会选择先退一步来扭转两人的关系。   何宵是聪明的,至少眼下这个谁都治不了的疯子已经从费力不讨好的单向强制,变成被人牵着走而不自知了。虽然老爷子有吩咐叫他提防着那人,可是他觉得似乎并没有这个必要。他曾听说,感情是这世上最无法隐藏的东西,一举一动,一言一语,甚至一个眼神都能泄露出来。何宵不是那种心机满腹,会为了其他目的而隐忍屈从的人,他虽然始终没发现徐朗这麻烦至极的死变态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喜欢,但是何宵那小子看起来似乎真的恋爱了。   乔予很确定,他这个糟心的晚辈上司不是跟金鱼一样只有七秒的记忆,就是天生的无耻到家,所以当他不情不愿地将地上狼狈的人拖起来时,对方看着他,只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话,“几点了,你还在那里愣着干什么?通知各部门开会。”   他早习惯了这人变脸跟翻书一样神技能,当即没好气地答道,“是,我这就去安排。”   那人冷飕飕刮了他一眼,“昨天就决定好的事情现在还没做安排,小叔,如果你觉得工作不顺心,我可以随时批准你提前退休。”   乔予郁卒地盯着对方径直朝会议室走去的身影,强忍住破口大骂的念头,丫!总裁了不起啊!是谁大早上在办公室看G片,砸电脑,又和小情人甜言蜜语一小时,那时候你怎么没记得早上要开会!万恶的资本家!   手里式样普通的黄铜钥匙常年使用凹齿边缘已经被磨得十分光滑,圆圆呆呆扁平的上端,还刻着钥匙原模的品牌和产地,真是又旧又难看,可是指尖摩挲着质地坚硬的黄色金属时,却又似乎能够奇异地感受到那人掌心的温度,何宵说,新钥匙不趁手,就把随身的旧钥匙给了他,自己拿了那把新的。   傍晚时分的小区里很热闹,坐在花坛上的老人跟着收音机里的戏曲咿咿呀呀有腔有调地小声哼唱;背着书包疯跑笑闹着穿过花园的小学生,正抱怨着今天数学作业似乎特别多;草地上遛狗的中年女子握着手机好像正在数落又要加班的丈夫;手牵手往家走的青年男女正商量着晚上去看刚刚上映的电影;三三两两走出棋牌室的邻居正招呼满面红光明显是赢钱的那位晚上请客……   这样嘈杂的环境,徐朗觉得自己本该反感急躁,可是出乎意料的,他却感到很踏实,这里的确很吵,但是很安稳。楼道不宽,大概只能并排走两个人,墙上贴着疏通管道、紧急开锁、食品外卖、商场打折等各类乱七八糟的小广告,居民楼很低,只有五层,没有电梯,他要去的二楼,眨眼就到。左边的防盗门上倒贴着大红的“福”字,字下面还附带着某通讯公司的二维码贴纸,一看就知道是商家做宣传时的廉价赠品,左右春联都已经褪色,唯有门楣上“招财进宝”四个字看起来格外喜庆。   何宵在电话里说过,外面的防盗门老早就坏了,他家里没什么值钱东西,也就没有找人修。果然,轻轻拧下门把手,外面的门就开了,掌心里已经捂热的钥匙插进内门的锁孔,很契合也很顺手。   ☆、把灯关了   客厅不大,只有一套沙发,罩着浅咖色带花纹的绒面布罩,看起来很软,沙发上东倒西歪扔着几个大大小小的毛绒布偶,电视尺寸不太大,但款式很新,似乎刚买没多久,电视墙上贴着浅色带花的壁纸,跟地板瓷砖的颜色很搭,电视柜里塞着各种零碎的小物件,沙发前摆着一只木质茶几,几面下几个拉开的小抽屉放着抽纸,几张CD跟过期的杂志,靠近厨房的地方摆着一个圆桌,面积不大,吃饭的时候两个人似乎怎么坐都可以伸手够到对方,窗台上两盆小巧的植物挨在一起,枝叶相缠,看起来格外亲昵。   何宵听见开门声跳下床踩着拖鞋从卧室里探出头来就看见徐朗杵着个大个子站在客厅里发傻,他睡眼惺忪地揉揉睡了一下午鸡窝一样乱糟糟的头发,“你回来了,傻站着干嘛呢,坐那歇会儿,暖瓶里有热水,喝的话自己倒,量杯里我晾的有冷开水,太烫的话兑一兑,等我收拾下,我们一起出去!”   徐朗的视线跟着对方转进卧室,双人床,窗户很大,清早的时候拉开窗帘,阳光就会落在床上,衣柜敞着,放得很满,有一大半衣服是新的,坠在下面的标牌,好像是他穿的尺码,床头柜上暖黄色的台灯,看起来很温暖。   从卧室到卫生间再到客厅,小得几乎一眼就能看过来,所有日用几乎都是同款不同色地成对摆放——这是已经打过标记的两个人的空间。   听着卫生间里的洗漱声,他走到沙发前坐下,有些好奇地抓过歪在手边的毛绒玩具,那是一只金黄色的狮子,刻意夸张的面部神情本来十分威严,可是凸起的鼻子配上脑袋外面那一圈支楞的毛发和人形化的奇怪四肢,显得十分可笑,棉料很充实,捏起来很软。   何宵匆匆忙忙把自己收拾好从卫生间里出来,就见一身正装脊背笔直身姿僵硬地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神情严肃地对着那只大狮子发傻,狮子的表情很神气,男人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冷硬专注,男人抱着毛绒玩具的动作明明很郑重,何宵却觉得自己莫名被戳中了萌点,似乎被猫爪挠了两下的小心肝儿,奇异地跳快了两拍,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反差萌吗?脑子比行动慢了足足有两分钟的何宵,等自己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挤开了毛绒狮子,扑到他家男人面前,两手并用揉上了那张表情僵硬的脸,“买萌可耻你知不知道啊?”   看着男人轻轻蹙起眉尖,眼里露出几分懵懂,何宵很不争气地脸红了,凑上前去对着那张俊脸亲了一口,笑眯眯地说,“我是说你今天特别帅。”   这句话徐朗听懂了,眼里跟着亮了两分,神情轻快地吻了下他还沾着水珠清清爽爽的侧脸。   妈的,何宵揉了揉速度没减下来反而越跳越快的心,丫,这家伙一把年纪做出这种纯情的小动作真的不会有犯罪感吗!他有点郁闷地把人拉起来,床上狂野床下纯情,长得英俊身家无数,幸好这人没有社交,不然他真不知道,带出去还能不能带得回来!“这会儿快到饭点儿了,超市人不多,我们赶紧的。”   何宵选的房子地段很好,左拐一条街有个菜市场,右拐一条街有个大型超市,小区附近还有个大学,大学旁是A市的一个军区所在,不仅方便,还很安全。何宵一身浅灰色的运动装,一双式样简单的帆布休闲鞋,头顶睡觉时压翘的一撮呆呆的乱毛还固执地支楞在脑袋上左摇右晃,模样像个年轻的大学生。   徐朗终年不变的黑色西装,从头到脚古板僵硬,看起来和周围几乎是两个世界。超市里人的确不多,琳琅满目的商品整齐地摆在货架上,何宵似乎是准备大干一场,进门时兴致勃勃拉了个购物车,徐朗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得益于老妈的言传身教,他选东西很仔细,几乎每一样都要从生产日期、保质期、配料、产地看上一个遍,同一种物品,一定要几个牌子比过来才决定买哪一种。   徐朗开始花了不少精神用在和来往的行人以及热情过分的导购保持距离上,可是后来渐渐的,目光就只围着那一个人打转了,而那辆本该被万分嫌弃的购物车也被他不知何时主动接过来推在手里,有了帮手,何宵也不用再花精力顾着身边七歪八扭的小推车了,只一个劲儿挑拣,时不时和身后的人抱怨某样东西上次打折时买得太少,某样东西似乎涨价了,某样东西哪个口味更好吃。   临出门前,两人提着四个满满的大袋子,徐朗听着那人一脸得意地对他说,“我厉害吧,这么多才花了两百块!”   徐朗掂量着手里分量不轻的购物袋,默默点了一下头,看着对方一脸得意的小模样,还是把嘴边的话吞了回去,这家超市好像只是他弟弟早年投资的一个分店,似乎只要刷购物卡就可以了。   得到赞许的何宵,也十分开心地打开了话匣子,乐呵呵地讲起了自己这些年满满的购物经,偏头看对方尽管对这些不是非常熟悉却仍旧听得十分专注,何宵脸上的笑意也越发明显。他当然知道这家超市跟徐家的关系,也感激身边的这个人没有一语说破,以后的路还有那么长,或许他已经足够富有到永远不会为生活担忧,但是平平淡淡的日子里,还有那么多细微的快乐,何宵想跟自己的爱人共同分享。   “徐朗,我很开心。”   徐朗看着身边人灿烂的笑脸,默默在心里记下,他好像很喜欢逛超市,以后要经常陪他去。   何宵做的菜卖相不算好,味道却很家常,徐朗没有夜生活,何宵也基本是个死宅,电视里播着本地的都市新闻,XX路丢了井盖,XX路公交司机拾金不昧,XX小区物业与户主吵嘴干仗,XX电动车又撞了宝马奔驰,XX街大车挂断了电线,XX笨贼又偷窃不成反被热心群众逮个正着……许是主持人恶意搞笑,明明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何宵却总能笑得前俯后仰,然后仰头看着身边人一脸不明所以,幽默细菌死绝还不自知的傻样儿,忍不住笑得更欢。   家里两间卧室,反正都同居了,何宵也没打算太矫情,分什么一人一间,可是滚到床上的时候才觉得问题来了,明明放了俩被窝,上床没一分钟,就被对方有意无意掀成了一个,对着睡,对方那里顶他前面,背着睡,对方那里顶他后面,上一回搁医院里挺尸挺了好些天,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赶着再来实战,他可没这胆子,今早上听乔予说,估计这人也没看成那些“成人教育宣传片”,上辈子他被这家伙当了十年的母狮子,本就不带“技术”俩字儿的,加上他又死命反抗,回回暴力得惊人,他没有一回能享受到,照他想,这种事最好能不来就不来,太TM受罪了!   何宵心想着这么一直忍着也不是事,叫他胡乱蹭蹭地自己这也冒汗了,刚打算任命扭身上手先来一回把今晚上应付了,谁想那人却自觉地移到外侧背过身去了,何宵松了一口气,却又忍不住有点憋屈,徐朗上辈子把他往死里逼,叫他恨得牙痒,如今他心里敞亮了,打算好好学着爱护一个人,结果反倒是这人对他百般体贴,真真叫他心疼得肝儿颤。   何宵咬着背角,纠结着要不要主动献身,叫他再试一回,正天人交战呢,却听身旁传来男人低哑的嗓音,“何宵,不关灯吗?”   叫他一打岔,何宵那点底气顿时彻底泄干净了,再等等,再等等吧,才从医院出来没两天,再因为这种事儿进去了,他还哪有脸见人?“开着吧,我记得你都是开着灯睡的。”徐朗怕黑,一到黑暗的环境里就容易紧张,何宵上辈子没少因为这骂他,但这辈子他什么都愿意顺着他。   那边没再说话,就在他以为对方已经睡着了的时候,那人却伸出手摸到床头开关,按灭了卧室里的灯。   “怎么……?”何宵诧异地扭头看过去。   那人低低地喘了两下,几乎是无意识地拽紧了被子,“开着灯你会睡不好。”他知道正常人都不会开着灯睡觉,黑暗的环境更有助于睡眠,何宵跟他不一样,他是个正常人。   何宵从背后搂住他,对方的身体一瞬间的僵硬过后,又缓缓松弛下来,何宵拿下巴蹭蹭他的肩膀,“也是,我这可不像你那一样,有应急电路,偶尔停电免不了的,我抱着你,以后天黑的时候我都抱着你。”   “何宵,谢谢。”   那人没动,两人那里都有点兴奋,徐朗没有像言情剧一样转过身来跟他来个深情拥吻什么的,那样只会让两人更加尴尬,只是用他总是无比认真的语气,这么告诉他,何宵,谢谢。   ☆、美男求深扒   何宵觉得肝儿颤地更厉害了,谢个毛啊,他都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歉疚对方,可是这么久以来,好像还是徐朗迁就他的比较多。这样也好,也许哪一天,这人的病真的就好了,可以彻彻底底走出阴霾,这么想着,何宵觉得未来充满希望。   长久以来养成的生物钟准时将睡梦中的人唤醒,意识到身处陌生的环境,床上的人眼中不自觉地闪过一丝暗光,听到厨房里盆碗相碰发出的细微声响时,那双漆黑的眼眸又悄无声息地归于平静。他本以为昨晚一定是个不眠之夜,那样亲密的距离,几乎每次呼吸里都有对方的气息,完全不受控制的身体和死死克制的冲动欲望,是除那次之外,从没有过的煎熬,可是一想起那一晚何宵被他折磨的惨样,他又不得不采取一切措施来控制自己的身体和情绪。关不关灯其实他都没打算睡,失眠对他只是常事而已,可是何宵贴上来死死搂着他睡着以后,他终于也忍不住转过身来抱住了身旁的人,怀里八爪鱼一样缠着他的人,却出乎意料地让他觉得安稳,最后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并且,一夜无梦。   何宵正搅着锅里的南瓜小米粥,听见卧室里的人起来了,他有点尴尬地拿手背蹭了蹭鼻尖,早上一睁眼,俩人已经鼻子对鼻子了,昨晚上就兴奋的俩东西,早上起来更是亲密无间地抵在一起,何宵那叫一个窘。   早餐时分,俩人都没提昨晚上的事,却各怀心事对未来的“性”福生活忧心忡忡。   何宵给对方夹了一筷小菜,“徐朗,你现在还吃药吗?”   对面的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沉默地点点头。   何宵拉着凳子从对面挪到他身边,有点焦躁地看着他,“吃的什么?是……?”   “都吃。”   何宵闻言,看着他一脸不当回事的样子,几乎就要从急躁变成暴躁了,“那个,非要吃吗?你现在明明一点毛病也没有,不能停了吗?是药三分毒,吃多了不好!”   “你觉得……我没病?”徐朗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明明不久之前对方还在一口一个骂他神经病。   何宵急得放了碗,“你有毛线的病啊!至少把精神类的药停了吧,我看你好得很,谁再说你有病,老子跟他急,胃药能不吃也不吃了吧,那是得靠慢慢养的,光紧着药吃不是越吃越坏吗?实在疼狠了咱再吃。”何宵见他不说话,两手并用环住他的腰,“我可看过你的体检报告了,你的胃不能再坏下去了,徐朗,我是认真的,我打着主意将来跟你一起变成老头子呢,你得长长久久地陪着我,别糟践自己的身体了,你不心疼我心疼成不?”   四目相对,彼此眼里都有一个自己,何宵听见他说“好”,一字,重如千斤。   虽然何宵最近给了他太多的惊喜,可是这天临出门前,看见对方手里的衣服,徐朗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何宵看对方那一脸嫌弃的表情,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我说,你要相信我的品位好吗?当年哥我应聘工作的时候,要不是这个工资高点,我就去另外一个时尚杂志了,再说了,我眼光就算再不好,肯定也比你那一身万年黑强点吧,放心放心,这些都是我看好了款式,叫乔予小叔派人去拿的,保证都是洗过打理好干干净净的。”   尽管有点不习惯,徐朗还是安安静静地叫他摆弄了一通,万年不变的古板绅士头不知道叫他胡抓乱揉成了什么样,细条纹蓝西装颜色有点扎眼,衬衫领子也有点奇怪,好像何宵似乎连领带都忘了准备……   可能是常年吃药的副作用,徐朗的头发偏黄,是那种不用染就很正经漂亮的发色,也不太硬,很容易塑形,随便抓一抓就很性感帅气,偏偏他固执地非要有板有眼,生生把自己弄老了好几岁,暗蓝色的竖条纹西装,衣摆处独特的弧形设计,使得板正拘束的正装多了一点英伦休闲的风格,配上非正统的蓝色,是今年最潮的样式,白衬衫衣领处的独特剪裁,使这款衬衫更适合开扣穿,何宵给他开到第三个扣子,张扬地露出清晰平直的锁骨线条和紧实精壮的胸肌轮廓,堪堪显出这个年纪的男人该有的浪荡不羁,何宵觉得自己几乎要被对方帅瞎了,想了想还是把衬衫扣子多扣了一颗,他家男人走光走得太多,吃亏的貌似是他才对。   临出门前,何宵抓起沙发上霸气侧漏的毛绒狮子一把塞进对方怀里,“把它带办公室去吧,累了枕着垫着歇歇。”   知道男人从头到尾都在无声反抗,但是仍旧干什么都由着他,这种被纵容的感觉,何宵觉得,如果可以,他真想一辈子珍藏。   从没有过的新奇打扮让他感到不适,早上小区里的人不算多,可是从楼道口走到车库,身上莫名其妙的好奇视线还是叫他不安,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坐进车里,将反光玻璃全部升起,他才略感安全地舒了一口气。   上班时间,公司门前正是三三两两进门打卡的员工,徐朗坐在车里抱着怀里的毛绒狮子,很久才打开车门走出去,从车库到公司门口,没有多少步,他却觉得自己几乎已经被各种奇怪的视线谋杀了无数遍,平时看起来矜持端庄的女员工,正表情丰富地说着他听不懂的语,不少还傻兮兮地举着相机拍来拍去。   “哈!天哪!快看!我就知道今天早上会交好运,竟然看到这么养眼的帅哥!”   “你看你看!他竟然抱着毛绒玩具!好萌好可爱!抱着毛绒玩具的男人简直萌化了有木有!”   “NO!NO!NO!我看到了什么!那身衣服是我男神在今年的巴黎时装秀上秀过的!没想到东方男人穿起来更帅呀啊啊啊啊啊!”   “大长腿好迷人嗷嗷嗷嗷嗷~好性感,他是我们公司的吗?!好像在往这里走哎!”   “那头狮子是礼物吗?是来找女朋友的吗?天哪,谁来救救我的粉红少女心!”   “哎呀,你这样只能拍到侧脸啦,凑近一点啦,一会儿帅哥都走了!”   “侧脸就不错了,跟太近万一被当成花痴怎么办!才不要!”   ……   硬着头皮走到公司大门口的人,一步还没来得及往里去就被门口一身灰蓝色制服的保安拦了个正着,“这位先生,请问您有预约吗?这里是办公场所,如果没有的话,是不能随便进入的。”   面无表情的男人沉默地看了他半晌,最终一言不发地抱着怀里的金毛狮子转身走开。   有点愣神的保安大叔看着不一会儿从自己面前飞驰而去的黑色轿车,伸手拍拍边上的同伴,“哎,你说我是不是眼花了,我怎么看着那好像是徐总的车啊?”   正看排班记录的同伴心不在焉地摆摆手,“可不是,你老花眼了,人没来车怎么会来。”   “可是!”   乔予点开今日公司bbs首页最火爆的贴子——《清早公司外惊现帅瞎我24k金金火眼的萌系花美男!求深扒!》   看着几张只有侧面和背影的照片,想想今早上班整整迟到了一个小时的徐总,乔予觉得他好像知道了什么……   没等憋在肚子里的笑爆发出来,桌面上已经吓死人不偿命地砸过来一摞文件,他回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站在他身后的事件男主角,脸上来不及收起的笑硬生生扭曲成了惊恐+囧+兴奋+我其实知道真相。   “看来副总最近真的很闲,这次的深海能源开发提案就由你来负责好了。”说完,“砰”得一声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尼玛!这是赤果果的报复有木有!丫,你不上头条我能有机会看你笑话吗T_T   “小何啊,那个……你看……我们杂志本月的主版……”   浏览着电脑里一堆待审稿件的何宵抬头看向桌前挺着啤酒肚笑得有点渗人的主编,抽出手边打好的几份文稿:“主编,这几篇文章写得都不错,做本月主题我看行。”   “何宵,你少跟我装傻卖愣!”刘主编推推鼻梁上的黑框眼睛,一脸郁闷地道。   何宵欲哭无泪地叹了一口气:“我说主编,你真以为给徐总做访谈是说做就做的?我上次完全是走了狗屎运好不好!再说,上篇稿子已经让我们从一个三流杂志升级成了一级刊物,您就知足吧。”   “就是因为我们现在已经有了全新的起点,正应该乘胜追击啊,要是现在停步不前岂不是让业界看笑话吗?”   何宵把审过的稿子塞到对方怀里,“主编,您老人家就别难为我了行吗,上次真是巧合,要是徐总那么容易接受采访,岂不是所有媒体都扑上去了吗?再说我们杂志也不能光靠他做头条啊!”   刘主编有点不甘心地道:“话是这么说,可是就算访谈没有,连点花边儿新闻都没有吗!”   ☆、你哪儿来的教程!   “主编!我可不想改行做娱乐记者!”边上摆弄相机的年轻记者闻言,连忙一脸惶恐地道。   刘主编嘴角抽了抽,眼见何宵从头到尾一副“我真没办法”的衰样儿,半晌还是气哼哼地走了。   上司一走,一屋的人都忍不住长舒一口大气。   “我说何宵,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刚刚还没说完呢,徐总到底长得什么样子啊?”听到脚步声走远,几个女同事又热情地围了过来。   何宵在心里哀叹一声:“不都跟你们说了嘛,高富帅不掺假。”   “那哪儿算说啊,多高?多帅啊?身材怎么样?年轻的还是老的?”   何宵扫了眼巴巴看过来的美女同事,一脸沉痛地道:“姐姐们,你们饶了我吧!”   “一群花痴,想留下来加班就直说啊!”   眼见满肚子好奇心的女孩子不情不愿地结伴离开,何宵忙对帮他解围的组长道了声谢,“张哥,谢了啊!”   “客气什么,女人就是难缠,你非得用加班吓唬她们!”他顿了顿,又接着道,“小何啊,我上次跟你说的事儿,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我家侄女儿可是个好女孩儿。”   何宵微微一愣,这才想起上回组长给他介绍对象的事儿,这两个多月变故太多,他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这会儿听对方提起,一时也有点尴尬,那时他还没遇到徐朗,组长又一直很照顾他,开始听见那事儿,心里还挺高兴的,虽然没有一口答应,却也说了会考虑,“组长,对不起啊,我已经有对象了,我俩现在挺好的,我可能没这福气了。”   人家一番好意,何宵知道自己那边儿还没说清,这边儿就有人了,挺不地道,硬着头皮说完之后,果然就见对方沉了脸,“小何,自打你进单位以来,我对你还不错吧,我以为你是个稳重的,人也不错,才想着把好闺女介绍给你,年轻人,往后做事还是周全点儿好。”   何宵知道自己理亏,自然好话说尽,待人走后,这才麻溜奔到车棚推出自行车,往家去了。   徐朗到家的时候,何宵刚把一大勺香油淋进滚开的面条里,满屋喷香。   他循着香味踏进厨房,正被迎面而来的人抱个满怀。何宵从围裙口袋里摸出五颗剥好的花生塞进对方嘴里:“饭前吃几颗,我听楼下李奶奶说的,这个好,虽然是生的不太好吃。”   何宵盯着他吃下去,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刚准备扭身收拾锅里的面条,才发现他这一身儿不太对,“哎?难道是我记忆错乱了?早上走的时候穿得不是这一身儿啊?出什么事了?”   眼看他双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一副闭口不答的样子,何宵一时更加担心,连忙上手在人身上摸了又摸:“怎么了!路上出什么事儿了?连衣服都换了?”   面前人沉默良久,见他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这才缓缓开口道:“真的没事。”   何宵甩给对方一个“相信才怪”的眼神,想也不想就拨通了乔予的电话,那边乔副总水了一天论坛正满肚子八卦没处说,电话一接通,两人就热火朝天地聊上了。   何宵听着早上发生的事情,倒在沙发上几乎笑岔了气儿。因为太帅被自家保安拦在公司外,结果灰溜溜跑回家把自己扮丑再若无其事跑回去上班的霸道总裁,这世上还有这么奇葩的物种吗!笑归笑,可是看着一旁有气不肯发,无辜装鸵鸟的男人,半晌,何宵哭笑不得地上前搂住对方的脖子,“你不喜欢,下次要告诉我。”   “不是不喜欢,只是……不习惯。”   ……   “徐朗。”   “嗯。”   “徐朗。”   “嗯。”   ……   “徐朗。”   “嗯。”   何宵歪在沙发上看着身边坐得笔直的人,懒洋洋地凑过去,“我都这么叫了你半个小时了,你不烦吗?”   “不。”   何宵将头靠上对方的肩膀,这里很宽阔,很结实,也很安稳,和上辈子最后一刻穷途末路时的感觉完全不同,那时这个人已经完全疯了,也是这样不停地叫他,有时甚至一叫就是一天,喉咙都喊出血来了也不肯停,他那时又绝望又害怕,他想不起自己做过什么,却绝不会像这样不厌其烦地回应他。重来一次,他觉得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幸福珍贵。   大概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绪波动,那人有些担心地看向他,“怎么?”   何宵看着那双里面只有他一个人的眼睛,亲吻拥抱在不自知的情动驱使下发生得很自然,滚在沙发上的两个人头发乱了,何宵搂住对方的脖子被他压在身下,不一会儿就被人亲得气喘吁吁,两眼发黑。稍稍侧头,勉强分开,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才没让自己丢脸地在下一秒晕死过去,他一张脸憋得通红,这人上次还没章没法地咬破了他的嘴,怎么才没多长时间吻技就这么厉害了?   没等他反应,又被对方下一轮攻上来的唇舌亲得头晕眼花找不到东南西北了。等他脑子稍稍清楚了一点的时候,身上的家居服早就没影儿了,而自己正光溜溜地被人抱着朝卧室走去。   被放到床上的那一刻,脑补到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时,何宵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毕竟以往的经历都太惨痛,这家伙人高马大的,扯掉内裤的一瞬间,那里的尺寸叫何宵看着都想哭,尽管心里铺垫了一千一万种自己今晚的悲惨下场,可是在对方分开他双腿的时候,何宵还是忍住没反抗,就是俩小腿肚子哆嗦个不停。   意外的是这人没像他印象中那样提枪就上,反倒是又一轮无比温柔的亲吻爱抚,男人粗糙的指腹,温热的掌心,力道不轻不重,几乎恰到好处一点一点将他从身到心的渴望尽数点燃,何宵觉得自己叫他搞得简直浑身都在发颤,就差底限全无地吼一嗓子“你他妈倒是进来啊”!   何宵虽然脑子里是乱的,但是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总还没忘了要提醒他一下润滑的问题,正凶残脑补时,那人却已经伸手从床头摸出了一管润滑剂,最后一层顾虑也在对方的万全准备下被完全打消。   即便上帝就在面前,也无法让我忏悔,我们如此贴近,但愿从此永不分离……   何宵清早醒来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天竟然还没有全亮,他扭身的一瞬间,将他抱在怀里的男人也睁开了那双漆黑的眼睛。   眼眸里和昨夜全然不同的温柔平和,看得何宵心里一阵发虚,他记得自己好像半途晕了过去,也不知道最后他怎么解决的,实在是这人在床上太TM野了,次次把他往死干,弄得他全无招架之力。   窝在对方怀里动了动,身上有点酸却并不软,前戏做得很仔细,那里也不疼。深入交流之后,无论从身体还是内心,似乎真的更加亲密了,时间还早,何宵大大方方靠在对方身上,瞥见那人床头的手机,他还是忍不住拧起眉头,连忙伸手拿过来,“说了睡觉不要把手机放床头,怎么忘了?”他下意识地按亮了屏幕,屏幕上意外地显示着电子书的界面,密密麻麻的小字,何宵指尖轻轻一颤,触屏相当灵敏地一连滑过数页,都是关于按摩的内容,一瞬间不单单只是感动所能形容的复杂情绪从心内缓缓流淌出来。   有些好奇地翻起徐朗的手机,这人日常生活太单调,手机里的应用程序几乎都是出厂配置,通话记录只有他,短信记录也只有他,连照片也全是他的,在看见电子书里相当占内存的两个大文包时,何宵的脸绿了……   一个文包里是《人体器官分解图》、《人体构造解析图》、《人体经络穴位分布图》、《神经末梢与条件反射》……《人体皮肤敏感性深度分析》。何宵觉得胃疼,妈蛋!感情昨晚上他被搞得欲/仙/欲/死,自己在他眼里其实就是一具练手的人体标本,卧槽!还能爱吗?   万分沮丧却仍挡不住好奇心的人还是点开了第二个文包,看到目录时,何宵几乎一个忍不住就要把手机砸到床底下,《后/庭花纪事》、《龙阳十五加三式》、《基情二十四小时》、《男男爱》、《邪魅帝王的第一百零三个男宠》、《饲养傲娇小受》、《欲海生波》、《卧室里的秘密》、《天王巨星的霸道情人》……   何宵窘迫万分地翻完他手机里的一堆小h文,“这……这些你……你都看完了?”   “有些太夸张,参考性不强。”   被疼爱了一晚上的人第二天精神还不错,虽然早上被徐朗手机里的那些“参考资料”给雷得囧囧有神,那人看的东西不靠谱,好在自学能力超强,才第一次,何宵就真正领教了什么叫床笫高手,就是转变太快有点不适应啊,同是菜鸟起步,为啥那人看了几个小h文,就跟身经百战了一样,不公平啊啊啊啊啊!   ☆、你不会……杀人吧?   A市这两天天气不错,何宵正在校对本期的精品文章,鼠标点得啪啪响。他瞥眼对面的空桌,随口问向邻桌的同事:“小赵,组长今天怎么没来啊?”   年轻人拿下咬在嘴里的笔帽,小声道:“你不知道吗?辞职了。”   “哈?辞职?为什么!”何宵有点愣神道。   同事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门口,压低声音道:“我告诉你,你可别跟别人说,我一哥们儿跟组长是表亲,昨儿晚上正一块儿喝酒呢,就叫人给带走了,可能是得罪人了,我听说,他们家昨天夜里就搬走了,不仅他们家,连他家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也全部都搬走了……”   毕竟共事一段时间了,何宵对这个组长也算有点了解,虽然市侩了点,却也不是什么坏人,不会跟谁都相处得来,却也不至于得罪什么大人物。何宵觉得自己有点卑鄙,明明知道不该这么想,他脑子里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人的影子,昨天夜里,那样的温柔相待让他没有半点心力去探究那双深沉炽烈的眼睛里究竟隐藏着什么,何宵胡思乱想神经衰弱地靠着自我安慰捱过了一天,几次给对方打过去的电话,到嘴边的询问都被他吞了回去。   尽管有所怀疑,但他还算冷静,直到吃过晚饭才看似随口地说道:“我们组长好像辞职了。”   “嗯。”沙发上的人低低地应了一声。   何宵拿过遥控器,无所事事地将节目调了一圈,似乎也没找到合心的台。他把遥控器扔到一边,如同往常一样,挽住那人的胳膊偎到他身边:“哎,我听人说,我们组长好像得罪人了,全家都不见了……”   那人眼睫轻颤了颤:“听谁说的。”   “这么大的事情,总会有人知道啊,你说会是谁呢,我们组长平时人不错啊,怎么会出这种事情呢?”   “你觉得他人不错,是因为他要把亲戚的女儿介绍给你?”那人缓缓侧过脸,明明平静无波的眸子却让何宵觉得带着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   “你怎么知道的!”他不可思议地看向徐朗,他虽然平时爱跟对方叨叨单位里的事情,可是怕徐朗不高兴,这件事他一个字也没提过。   “因为我让你没有福气和她交往了对吗。”   何宵觉得胸腔里蹦蹦跳的心脏震得耳膜轰轰乱响,脑子里几乎已经被证实的猜想,叫他无法控制地产生荒乱,如果对方只是调查他,不可能连他在办公室里的对话都一清二楚,唯一的可能,他其实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对方的监控之下……   想想一双眼睛在无意识之时已经捕捉了自己的一举一动,何宵就觉得心里一阵发毛,他原以为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却竟然一切都是他在自欺欺人,上辈子只是失去自由,这次却是更可耻的偷窥与监视。   “徐朗,你清楚你在说什么吗?”何宵盯着面前近在咫尺的男人,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真的是一个多月来和他朝夕相对的人吗?   “我说的不对吗?他想要你和别人在一起,想要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可我已经拒绝了啊!”何宵抓狂道。   面前的男人两手握住他的肩膀,将人死死固定在面前,面上强硬霸道的神情,简直就像一个居高临下冷酷zhuan制的帝王,“他根本不该动这种念头。”   何宵心里咯噔一下,这副样子跟前世真的一模一样,他以为的重新开始难道其实只是噩梦的觉醒吗?何宵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要冷静,冷静,他颤抖着放缓了声音,“你……把他们弄到哪里去了?”   闻言,男人神色赫然扭曲起来,“难道你还想把他们找回来?”该死的!那个女人根本就是坏的,上学时期就不检点,交往过好几个男人,还流过两个孩子,以后也无法再怀孕,他们家就是看中了何宵条件不错,也没有父母亲人在身边,好拿捏得很,根本从来没有用过好心!   “找?你能悄无声息地让人监视我一个多月都不让我发现,你能一手遮天把那么多人一夜之间清理出A市,我就是想找你能答应吗?”   何宵自嘲地摇摇头,“徐朗,我还以为我做得够好了,幸好我知道你不喜欢,平时一直注意着和其他人保持距离,要是我没这么做,是不是碰下手勾个肩,你也会无声无息地把人清理掉,然后把我拖回来消毒!”   何宵见他不说话,更加火大,他一把推开面前的人,无处发泄的失望与烦闷几乎把他憋炸了,他气急地捧起茶几上的马克杯就要往地面砸下去,然而正要松手的时候却听见那人出声道,“那个八块钱。”   何宵心里一抽抽,放下手里的杯子,抬脚就要踹向脚边的茶几,却又听那人道:“那个八百。”   “我操!”他大骂一声还是收回了伸出去的脚,左顾右盼,他扭脸扑向了沙发上的毛绒狮子,却又被人抢先一步拿了过去,他听见那人说,“这个不能踩。”   何宵从小就知道气得再狠不能摔东西,摔坏的都是自己的钱,可是他现在气坏了,那人却连这都要破坏!   屋子里转了一圈也没摔掉任何东西的人最终还是扑向了那个唯一不花钱的,俩人一路从客厅打到卧室,却都十分默契地注意着没有弄坏家里的东西,最后狼狈不堪地滚到了床上。   不同于前一晚的你情我愿,这一晚却夹杂了些暴力成分,发泄过后,两人多多少少都挂了彩,何宵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jing液糊了脑子,还是被那家伙操得神经错乱了,才几个小时,他就可耻地消气了,并且脑子也清楚了些,首先,徐朗让人监视他这件事是肯定的,组长一大家子因为他被人弄走也是真的,但是,后来他气急了瞎猜的那些就没道理了。一个办公室里的人,有男有女,有时候无意之间的肢体接触,根本就是免不了的,碰个手勾个肩肯定是有的,有一回办公室里的张姐打扫卫生差点滑倒,他还做好事搂了人家一把,徐朗连办公室对话都能搞到,这些细节估计他知道得更清楚,可是他从没提过,更没做出什么针对别人的疯狂事件……   想到这里,何宵忍不住自我唾弃,真没出息,上过床就开始给他开脱,连原则性问题都靠边站了,靠,真是疯了!   大片青紫破皮的地方叫身上的汗水蛰得生疼,奶奶的,他一个人就能搞出案发现场也真是本事了。何宵看向背对他坐在床边的人,那人好像也好不到哪儿去,汗水淋漓的背上,被他抓咬得也是伤痕摞伤痕。   何宵吃力地爬起来,挪过去从身后抱住那人的脖子,下鄂靠进对方颈窝里:“你到底把他们弄哪里去了?”   “你还在担心他们!”   感觉到男人身上的肌肉似乎又有张紧的趋势,何宵忙双手并用拢住对方的肩膀,“我靠,我担心的是你好不好!徐朗,你……你不会杀人吧?”   那人背上僵了一瞬,神情古怪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何宵见他不说话,急得冒了一头的汗,“应该也……不……不会绑架吧?咱不能犯法对不对?这……这这都是案底啊!查不到咱得担惊受怕,万一真查到了怎么办哪?也不知道同案给不给关在一间,到时候我俩就要在牢房里共度余生了balabala……”   徐朗盯着何宵脸上百变的神色,他有点不太明白对方脑子里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几乎贴在他脸上的一双嘴唇正说着听起来似乎很悲惨的未来,粘着汗水的鼻翼湿漉漉的挨着他的侧脸,徐朗觉得自己心里的那一点闷气也在对方毫无根据的胡思乱想中消失殆尽了,因为无论未来再怎样糟糕,这人脑子里好像都没有要跟他分开的念头,这样,很好。   于是心情大好的人顺理成章地推倒了不知死活贴上来的人又大刀阔斧地做了一次。   事后,何宵瘫在对方怀里听他说,“我只是问他们愿不愿意移民出国,我没用强。”   “我靠!”何宵崩溃地瞪着这个败家子,内伤极了,“你钱多的没处花是不是啊?还送楼送车解决全家的工作?你脑子进水了啊!”   认认真真听着数落抱怨的人一边给怀中人按揉酸软的后腰,一边面无异色地垂下眼帘,他是问过对方去还是不去,只是没给他们选择去哪里的机会罢了,不过这个似乎没必要告诉何宵。   知道这件事情算是打住了,何宵也没再纠结,他也不是圣母,紧张无关紧要的人,既然是你情我愿也就不用再有心理负担,旁人怎么着也没他身边这位来得重要,只要不是违法犯罪,何宵就不怎么担心了,现在还是另一件事比较重要,“以后别让人盯着我了行吗?”   “这之前……不是一直很好吗?”   ☆、真是受够你了   何宵看着对方脸上茫然的神情,虽然不忍心,可这种事情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妥协的,“这之前是我不知道,可我现在知道了啊!”见他又是一副沉默的样子,何宵抓住他的手,放软了语气道,“徐朗,这是不对的,这叫监视你懂吗?”   “……”不懂,乔予是这样对他的,爷爷是这样对他的,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过来的,为什么对何宵不可以?   “徐朗,你想知道的事情,我什么都告诉你,何必还要叫人来看着我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你瞒了我那个女人的事情。   “徐朗,我也需要我的空间,就算两个人在一起,你也不能要求我的世界里全是你啊!”   “……”可我的世界里都是你。   “徐朗,我以后每天都跟你打报告好吗?做什么都告诉你好吗?不要再让人来监视我了!”   ……   “徐朗,你这样我真的难过极了。”何宵苦口婆心说了半晌,对方都是一副拒绝交流的沉默姿态,他本就累坏了,这件事又给了他一个太大的打击,一时心里也有些郁郁,眼见说不通就爬下床一瘸一拐朝卫生间去了。   床上的人听着浴室里哗哗的水声,起身拿起窗台上的手机,拨通了乔予的电话,“这周末去见心理医生。”   “竟然愿意去看心理医生?”栗阳湖畔一身春衫把着钓杆的老者,听得手下来报,有些意外地抬起了垂耷的眼睑。   “是的,老爷,还是阿朗主动要求的。”他身后高大健硕面容刚毅的年轻男人神色恭顺地点头道。   “那个何宵最近表现得如何?你觉得他怎么样?”老人抿嘴道。   “挺安分的,也很会照顾人,两人住在一起之后,阿朗的气色好多了。”   “转变这么大,真的不是别有用心?开始的时候,可还不情愿得狠哪。”老人双眼微眯,意味深长地道。   “我们调查过,何宵的底子很干净,没有存疑的地方,交际圈几乎没有,平时不是上班就是在家里。他大学期间,寝室里两个男生在一起,其中一个被家人送到国外,另一个受不了压力跳楼自杀了,大约是因为这个,他一开始非常抵触。”   “邢锋,找机会把那人带来我看一看。”   闻言,男人脸上闪过一丝为难的神色,“自从上次动手失败以后,阿朗一直很警觉,我们的人根本靠近不了他。”   老人呵呵一笑,“不急,总会有机会的,阿朗太紧张那人了,却不知道过犹不及,没有哪个正常人受得了被人二十四小时监控。”   何宵觉得自己真是栽了,上辈子十天恨不得有十二天都在冷战,现在只是几天没说话,他就觉得全世界都不好了,白天上班总觉得被人盯梢整天搞得自己神经兮兮,晚上回去家里还有一尊移动冰山,一屋子都是冷的,冷战了五天后,何宵终于还是动笔写起了辞职信,他坚持工作是为了保持经济独立,将来能够堂堂正正心安理得跟徐朗在一起,现在因为这个,反倒让两个人都不舒服,这样僵持下去也实在不是办法,辞了工作,他找个网上兼职什么的,在家挣钱应该也是可以的。   辞职信写到一半,就见主编颠着一身肥肉,顶着一脑门子汗走进工作室,气喘吁吁两眼放光地盯着何宵,“我说你小子,藏得够深啊,晏海的乔副总找你,在外面呢,赶紧的!”   何宵按在键盘上的手僵了一瞬,屏幕上立即多出一串乱码,乔予亲自来找他,难不成是徐朗出事了!他心里一慌,也管不了办公室里炸开了锅在说些什么,踢开椅子便大步跑了出去。   何宵赶到单位门口的时候就看见乔予坐在他那辆奢华低调的豪车里冲他招手。他三两步奔到车旁,“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是不是徐朗他出事儿了!”   乔予摘下脸上骚包的墨镜,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心急火燎满头大汗的人,微微一笑,“上车,他没事,我带你去见徐朗的心理医生。”   何宵有些犹豫地皱皱眉,“是他让你来的吗?”   乔予摇摇头,“是徐朗的心理医生要见你。”   “那徐朗知道吗?”   “不知道,所以我赶在你上班时间过来。”   何宵神色复杂地摇摇头,“打电话跟他说一声吧,他找人看着我呢,不然他知道了,晚上回去我俩又得吵架。”   乔予一脸不相信地挑起眉梢,“他会跟你吵架?我才不信。”   何宵苦笑道,“他不会跟我吵架,可冷战也不得了啊!”   乔予感同身受地揉揉眉心,“别提了,你俩什么时候能和好?这几天整个公司都快成高级冻库了,你也别膈应了,你俩吵完架,监视你的人就撤了,只剩下几个跟从保护的,他也没再让人汇报你的行踪。”   何宵微微一愣,这才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的位子,乔予见他一副沮丧的样子,不觉好笑道,“怎么?他没跟你说吗?是他主动要求去看心理医生的。”   何宵心里有点委屈,有点难堪,还有些说不出的无能为力,“他什么都不会跟我说的。”   “我还以为他什么都不会瞒你,不过你问过他吗?我和他的心理医生都认为你是唯一能和他进一步交流的人。”   “你刚才说跟从保护,我好像并没得罪什么人,也没有几个人知道我和他的关系,为什么他这么紧张?”   乔予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顿,“你们刚开始的时候,老爷子就知道了。”   何宵觉得自己本来应该紧张,却意外的,心里轻松了不少,他原本一直以为,徐朗的所作所为全然出于病态,现在知道事情的原委,虽然不能说没有他的心理原因在作祟,但情况至少比何宵想象中好得多。   跟着乔予来到一家有些冷清的私人诊所,医生是个十分风趣的外国人,对方中文说得还不错,何宵在封闭的看诊室里静坐了两个小时,从头到尾都在听徐朗看诊时的录音。   男人在近乎强制地进行心理剖白,声音时而低沉,时而急促,时而压抑,时而颤抖。   “我不知道……怎么办,他不跟我说话。”   ……   “我不希望他不开心,但我控制不了。”   ……   “我不想回家,可又想看见他。”   ……   “我在克制,但是……”   ……   “啪”得一声,录音被切断,一身白大褂,双手插在口袋里的金发男人,靠在何宵面前的方桌上,“亲爱的,透露病人的治疗过程,虽然在中国,哦,上帝,这也是违反规则的事情,但是,我需要你的配合,你也听见了,你几乎是话题的中心,这真不可思议对吗?虽然这只是录音的一部分,根据我的判断,当然,你得充分相信瑞克医生的职业技能,在徐的人生中,应该有一段不为人知的经历,这段经历,嗯,应该非常,哦不,相当的糟糕,这是一切的根源,但是他根本半个字也不愿意透露,那简直是一个禁区,没人可以触碰,包括他自己,我想,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必须知道那段记忆的真相。当然,这件事不那么容易……”   乔予看着回程路上一言不发的人,有些担心地道:“你还好吗?”   何宵揉了揉自己那张神情凝重的脸,“我没事。”   “徐朗的情况,跟他在一起是会有些辛苦,你……”   没等乔予说完,何宵已经坚定地打断了他,“不,小叔,我们之间辛苦的那个从来都不是我。”   徐朗下班走出公司的时候,就见何宵站在大厅门口跟保安唠嗑,见他出来,那人忙一脸阳光灿烂地冲他招手。   他有些诧异地走上去,“怎么站在这里。”   何宵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怎么?你公司我不能来啊?”   “为什么不上去?”   “我来的晚,看着你也该下班了,就搁这儿等了会儿。”   几个身穿制服的保安,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年轻小伙子一脸随意地跟他们总裁闲聊。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被自家boss冷飕飕扫了一眼,“下次请他上去。”   大摇大摆拐走晏海总裁的何宵,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各色目光的洗礼,他拉拉身边人,“我骑车来的,我载你回去吧,这个点儿都下班呢,开车路上肯定堵。”   徐朗愣了一下,看了看停在一边那辆不新不旧的自行车,还是默默点点头。   何宵推着车和他并肩走了一段,“哎,你五天没理我了。”   那人闻声回头看了他一眼,还是没有说话,但眼神里却明明白白写着“是你不理我”。   看着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委屈之色,何宵几乎当场就想扑上去亲他。“是不是我一直不跟你说话,你也一直不跟我说话了?”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何宵拉拉对方的手,几乎刚一碰上就被人反手抓住,徐朗牵手的方式很霸道,从来只会直接去抓他的手腕,将主动权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牵手是两个人的事情,两个人一起用力,手才能牵得牢。看来自己还是没能让对方有足够的安全感。   “我什么?你不说,我说,以后不许不跟我说话!就是我不理你,你也要先理我知道吗?”   ☆、老同学   拐出路口,何宵看了眼身边高大的男人,还是自觉地把车子交给了对方,就他这个头坐后座不得窝憋死了。   徐朗上车后,何宵也麻利地跨上后座,两手齐齐搂住前面那人的腰,“坐好了,走吧!”   扶着车把的人蹬开自行车前,低头看了眼紧紧环在自己腰上的那双手,暗自决定,可以的话,以后没有急事的话,都不要开车了。   一身昂贵的定制西装,脚上一尘不染的镜面牛津鞋,严肃整齐的古板发型,骑车的男人从头到尾都跟座下的旧自行车没有半点合拍之处,何宵牛仔裤长袖T恤衫,帆布鞋踩在后轮轴上,搂着身前的人,舒服地把下巴搁在对方后背上,身边是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辆,何宵有些担心地问他,“徐朗,你还好吗?”   以身体为介质传入耳中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闷,尽管掌心已经粘了一层细汗,发根也被汗水浸湿,傍晚时分浑浊的空气带着让人极不舒服的飞尘和汽车尾气,他还是认真地答了一声,“好。”   把车停在菜市场门口,徐朗正要跟他进去,却被何宵拉到一旁。   他抬手给面前人擦擦额头上的汗,“在这等着我,顺便看车,也省得我锁了。”说完,又极为认真地握了握对方的手,“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来。”   快到饭点,市场里人不少,从蔬菜到生鲜,各个摊上人满为患,害怕徐朗等太久,何宵难得豪气了一回,没有费劲地跟人讨价还价,提了大兜的东西就匆匆往外走,没料差点叫一个胖子给撞到身上,许是边上有一个洁癖症患者,闹得他也有意无意地与人保持距离避免多余的肢体接触,免得招他家那口子嫌弃。侧身避开来人,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却听对方语带惊喜招呼道:“何宵!真是你?”   何宵一脸诧异地看向来人,半晌才认出竟然是他大学同学,“贺佳!”   “哈哈,好你个何宵,在A市竟然都不来找我!”男人一张胖脸,笑起来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倒还是从前的老样子。   “别抱怨,别抱怨,我哪儿知道你在这不是?”   “呵,好意思说,你何大才子早早把工作签了就离校没影儿了,谁有本事找你啊!”贺佳打趣道。   何宵苦笑道:“你就别数落我了,那是你们有本事挑,我首先得考虑养活我自己不是?”   贺佳长叹一声,他跟何宵大学时关系一直不错,也打心眼儿里佩服这家伙,学费生活费,没有一个子儿不是自己挣的,自从毕业以后也有快一年没见了,一时高兴,当即就要拉着何宵吃饭去,“走,今儿我请,好不容易逮到你,今晚咱哥俩得好好喝一杯!”   “别,胖子,今儿不行,改天吧,改天我请你!”   贺佳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啧啧笑道,“你这是有情况啊!”   何宵也不否认,贺佳想起什么,将人拉到一边儿,“何宵,你知道吗?张炀回来了……”   何宵没说话,贺佳见他脸色有些不太好,也有点郁郁地道:“当年的事儿,谁都没想到,江逸……我没想到他会……要是我知道,那天打死我也不会出去约会,就该好好看着他……”   何宵拍拍他的肩膀,“都过去那么久的事情了,你见过他了吗?”   “见过了,估计他这回是打算留在A市不走了,他跟朋友开了间酒吧,这两天就开张呢,就在三禾巷,在A市的老同学都通知了,前几天还问你呢,我回去就跟他说,到时候你得来啊!”   何宵想了想,点头道,“行,我知道了。”   出了菜市场,看见等在外面的人,何宵有些烦乱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张炀和江逸的那件事对他冲击太大了,加上上辈子跟徐朗同样的悲剧收场,男人之间的爱情,到底需要经历多少风浪,才能看到未来……   “等久了吧,刚刚在菜场,遇到一个大学同学,很久没见就聊了两句。”   “嗯。”   香喷喷的米粥熬得很浓很糯,剁成碎末的青椒搅在鸡蛋里,热油炒得格外够味,鲜嫩的白菜心过道水,清炒一下淋上几滴香油,再加上一道肉沫煎茄子,两个人的晚餐,就算做得再随意,只要不是一个人吃,就绝对不会叫人没有食欲。   一直就知道他家这只脾气绝对不能用好来形容,何宵都做好准备今晚不能善了了,结果碗都没来得及刷就被人按在橱柜上这样那样收拾了一通,疯到大半夜,好不容易把这位大爷给安抚好了,那边何宵的电话就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仰头亲了亲被突兀的电话铃声打扰到的人,何宵这才按下了接听键,“喂?”   “好啊,你小子,还记得兄弟不?我都回来多少天了,你小子在A市都不来找老子!”   “张炀?”   “难为你还听出来了,怎么着?听着迷迷瞪瞪的,这才几点,你小子不会已经睡了吧?”   何宵有些郁闷地揉揉眉心,这都一点多了,还才几点?要不是徐朗按着他非要再来一次,他早就在做梦了好吗?“那可不,为了接你电话,特意爬起来的。”   “行,够意思!27号晚上八点,三禾巷12号,那是我的场,说好了都,哥几个聚聚,迟到罚酒啊。”   ……   挂掉电话之后,何宵想了想还是组织了一下语言,原原本本交代了他们的关系和刚才电话里的那些事情。   “我能去吗?我们大学的时候关系一直都很好,而且很久没见了……”何宵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问完觉得自个儿又矫情了,他刚电话里都答应人家了,这会儿又回来问他,怎么看怎么没诚意。   将他死死搂在怀里的人并没说话,他知道,一旦自己开口,他们刚刚才融洽的关系,一定又会变冷,这个世界可真讨厌,总会时不时冒出那么多不相干的人来打扰他们的生活,真想把他锁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   27号晚上,何宵是打车去的三禾巷,那一片在城市的中心,不过巷子却是条老巷,比起一般开在繁华地带的娱乐场所,这里反倒过于僻静了,七拐八拐了几条街,何宵才找到地方。   酒吧名字露骨得很,门口的牌子却格外低调,大牌子周围只布着几盏昏暗的LED蓝光灯。被一身浅蓝色制服的服务员引进店里的时候,何宵几乎被五颜六色的炫光灯晃得睁不开眼,震耳欲聋的重金属音乐轰得他心里直发慌,舞池里衣着暴露的年轻人扭腰摆胯的夸张姿态几乎叫他一下子就臊红了脸,他连忙收回视线,老老实实被服务生引向角落里最热闹的那一处。   “何宵!快来快来!”贺佳头一个瞧见他,忙热情地喊了一嗓子。   何宵走过去,还没来得及坐下,面前就被一溜摆开七八个杯子,身后走来的人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怎么着,当哥哥我开玩笑是不?说了来晚了罚酒,我可不玩假的!”   何宵扭头就瞧见张炀顶着一脑袋夸张至极泛着银光的头发,上衣的深V领开到几乎整个胸膛一览无遗的地步,愣了半晌,他才憋出一句,“张炀,你怎么搞成这副德行了?”   对方俊脸黑了一瞬,“觉得碍眼,你也走,我保证不拦。”   “张炀,你够了啊,人没来,你惦记得跟个傻逼似的,来了你又装什么X?”坐在一边尚城没好气地骂了他一嗓子。   尚城何宵以前听说过,也是他们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没想到竟然和张炀认识。他骂完起身对何宵伸出了手,“说来咱们也是校友,我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和炀子认识的。”   何宵跟对方握手,算是认识了。   贺佳将他一把扯到身边坐下,低声道,“别跟炀子一般见识,今儿老同学来了不少,结果好多人见他这副鬼样子,知道这是什么地儿之后,都找借口走了,他气得不清。”   “这是什么地儿啊?不就是……酒吧吗?”何宵有些不解地道。   贺佳尴尬地轻咳一声,“是酒吧不错,但是……是gay吧。”   何宵微微一愣,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觉得张炀这人太固执,也太胆大,被父母送到国外教育这些年,脾气没改不说,反倒更放肆了。   张炀见他没反应,脸色更不好看了,“你他妈不说话什么意思啊?”   何宵不动声色地给自己拿了杯果汁,刚才刺眼的炫光灯已经停了,重金属音乐也换成了舒缓的蓝调,大厅里亮堂了很多,何宵这才看清酒吧的格调,装潢十分精致大气,舞池,吧台,卡座简约舒适,服务生也个个帅气,“你想叫我说啥?你这里装得还挺好的。”   听他这话,张炀顿时被刚喝进去的一口酒呛了个半死,“咳咳……咳……咳咳,我说何宵……咳,你好得很!”   ☆、我那口子也是个爷们儿   何宵懒得看他抽风,喝果汁听音乐,这种地方他还真是头一次来。   贺佳给他介绍了一圈熟人,何宵认识的也没几个,有印象的也几乎都是点头之交,因此话也并不多。   “炀子,我今儿是真舍命陪君子了,我妈要是知道我来这种地方,非打断我的腿不可。”贺佳一脸夸张地卖了声好。   “今儿来给我捧场的,那是真朋友,真兄弟,我都记着呢。”   “炀子,你这是真扭不过来了?真打算找个男人过一辈子?”   “哼,扭?”张炀只是笑笑没说话。   叙叙旧,说说近况,交换了联系方式,明显人在这里,心里膈应的,张炀也没留。   虽然老同学见面开心,但何宵看看时间,也有点心不在焉,出门的时候,徐朗特别正常,正常得叫他心里有点发慌,只是交代了到家前给他打个电话。   “先生,那边那位先生请你的酒。”服务生端来一杯色彩艳丽的酒水。   何宵一脸不解地四下看了看,“请我的?”   侍者微笑着点点头,张炀替他伸手接下,吩咐侍者点了一杯同等价位的送过去,他看着何宵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错啊,头一回到我这儿来就有艳遇。”   贺佳看了眼那边儿打扮得特别风骚的中年男人,一头雾水地道,“炀子,啥意思啊这是?”   张炀看了何宵一眼,笑得贱贱的半天没说话。   尚城若有所思地看着同样一脸莫名的何宵解释道,“这是圈里的一种交际方式,送酒代表他对你有兴趣,想要进一步发展,接受了你们今晚也许就可以深入交流,如果不接受,回敬一杯,对方就知道你的意思了,炀子刚才已经帮你拒绝了。”   何宵点点头,看了看那杯酒,心里有点膈应地别开了眼。   贺佳故作幽怨地叹了口气,“长得帅就是不一样,男人女人都喜欢!”   张炀笑骂一句,“你这儿说风凉话,一会儿何宵揍你,我们可不拉。”   尚城也打趣应了一声,他是个隐形弯,张炀已经出柜了,贺佳一看就是个直的,何宵不动声色一时倒也看不出来,不过他这长相,的确容易招人待见。   “何宵才不会揍我,我俩谁跟谁?”说着贺佳伸手就往对方肩上揽过去。   何宵一脸嫌弃地扭身避开,“这可是gay吧,注意你的举动,我可不想被人误会找了个体重250的男朋友。”   “我靠,何宵你丫嘴够毒啊!”   笑翻了一群人,贺佳皱着鼻子呵呵爆料道,“何宵,别老挤兑我,啥时候也把你对象带出来见见啊。”   “操,何宵你有了?”张炀跟着起哄道。   “你才有了。”何宵白了他一眼。   “真的真的,有了就带出来见见呗,自家人咱哥们儿也帮你参详参详!”   何宵有些迟疑地应道,“有机会吧,我回去跟他商量商量。”   “我说张炀你就别起哄了,叫一女孩子见你这种变态,万一人家误会了,你不是害了人何宵吗?”尚城很是好奇地试探道。   张炀愣了愣,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也是,当我没说。”   何宵跟他碰了一杯酒,大大方方道,“没事儿,我家那口子也是个爷们儿。”   入秋之后,中午尽管还热,夜里的气温却越来越低,冰冷的水从头顶发梢一路冲到脚下,房子里没开灯,从里到外一片漆黑,瞒着所有人去做了一个下午的心理疏导,才在晚上不动声色地送何宵出门,他以为自己可以,以前的每一天他不都是这样一个人待到天黑然后一个人乖乖睡觉吗?   可是今天不行,怎样都不行,他甚至想过不顾一切地去抓他回来,一想到何宵置身于充满了各种情色眼光的环境中,被人肖想,被人觊觎,他就觉得自己简直要发疯,不敢碰东西,砸了何宵回来一定会发现,他做了那么多努力,才让自己表现得正常了一些,不能功亏一篑……   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放在盥洗台上手机,屏幕准时亮起,三个小时的冷水浴效果比他想象得要好那么一点。   “睡了吗?”   “嗯。”   “睡着了?我把你吵醒了?”   “没有。”   “我马上就到楼下了。”   “好。”   顺手关掉淋浴,脱下湿衣服丢进洗衣机,换好睡衣躺回床上,闭眼的那一刻,开门声响起,跟计算的时间一分不差。   何宵跟他打了一声招呼就麻利进了浴室洗澡,“天,怎么这么多水!徐朗,你洗完澡忘关水了吗?”   “嗯,不小心忘了。”卧室里传来一声低沉的应答。   何宵听见也没多想,这种蠢事徐大少爷也没少干,他好好洗了两遍,才吹干头发爬上床,小心搂住睡在床边的人。   已经把身体捂热的人不动声色地回抱住对方,“玩得开心吗。”   “嗯,你都不知道我跟他们说我对象是个男人的时候,他们那表情,哈哈!”   黑暗中那双眼睛闪过一丝亮彩,却又在对方兴高采烈地讲述今晚的各种乐事时,渐渐归于沉寂,没有他,何宵一样可以很开心,这样……很好,可是为什么……很难受……   徐朗想通了,何宵也没真狠心把工作辞掉去做家庭主夫,几个朋友见过面之后,联络也多了起来,何宵虽然有点奇怪徐朗反应太过正常反而显得有些反常,可是又说不上来究竟反常在哪里,也只有当做是最近一周一次的心理治疗起了效果。   他本来觉得他跟徐朗你情我愿,大大方方承认自己有男朋友,没什么不好的,除了觉得世界都崩坏掉的贺佳,张炀和尚城只是开始有些意外,后来也都很坦然,也许是因为既是同道中人,又是熟人,反而跟何宵越发熟络起来,隔三差五就要何宵带男朋友出来,何宵有苦难言,天知道他多想把自己男票介绍给朋友认识,可是徐朗……就算他现在看起来情况一直很好,何宵却还是不敢轻易冒险,只能绞尽脑汁地想托词拒绝,让他烦不胜烦。   乔予大摇大摆去找了他一回,让刚刚相信他跟晏海没有关系的杂志社领导又像打了鸡血一样地重视起来,何宵不愿意提高自家男人的曝光率,只能厚着脸皮去求乔副总,也算应付交差了。   A市的秋天很长,可是一眨眼冬天还是悄无声息地到了,何宵考虑家里要不要装台空调,可能是一个人睡真的有点冷了,他晚上被张炀他们叫出去玩,每次回来,徐朗身上都是凉冰冰的,他得抱着捂很久才能热起来。   何宵觉得生活越发叫人满意,爱人虽然还在进行心理治疗却并没太过影响他们的生活,朋友不多却都很仗义。   “我说何宵,你他妈到底什么时候把男人带来!老子都快好奇死了!”张炀搂着一个身形纤瘦的男孩子,灌了一肚子酒又开始扯这话题。   “你这里都是狼,带出来带不回去了你负责?”何宵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何宵你至于?”   “何宵你是不方便吧?”尚城看着他为难的神情,有些了然地道。   “算了,算了,炀子,你也别好奇了,何宵是干媒体的,说不准把的不是个大明星,也是个有来头的,人家不方便见,就别勉强了。”贺佳帮腔道。   张炀仰头灌了半扎生啤,“你他妈懂个屁,我就是看他天天一副我男人最大的夫奴样儿不放心,他要是真找个能过日子的,我也不说他了,要碰上个只是玩玩的,像他这样掏心掏肺的,哪天分手了,虐不死他!”   何宵知道这几个朋友是真心为他考虑,他何尝不想大大方方地跟所有人说,这我男朋友,帅吧!人该知足不是吗?比起上辈子,如今已经好得太多太多,可是要真那么容易满足,这世界不就美好了吗?   街上的夜风凉得透骨,何宵裹紧了身上的棉外套,晚上喝了点酒,今天玩得又有点晚,何宵掏出钥匙开门进屋的时候,家里黑得吓人,唯有浴室里的水哗啦啦流得欢快,他以为徐朗又忘关水了,拉开浴室门差点被淋浴下黑漆漆的影子吓得叫出声来。   “为什么……不打电话。”   低沉沙哑的嗓音在狭窄的空间内混杂着水声,透着一种惊悚片里才有的诡异。   何宵伸出发颤的手摸到墙上的开关,灯亮起的一瞬间,他才看见本应该在卧室睡觉的人,此时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站在淋浴下面,湿透的衬衫长裤贴在身上,脸色白得像鬼一样,溅到身上的水冷得像冰。   何宵不知道他是怎么把人从冷水下拽出来,逼他重新去洗热水澡,然后失魂落魄地跑进厨房去煮姜茶,折腾到半夜,被那人裹进被子里的时候,何宵终于咬着被子掉下了眼泪,难怪要他回来的时候打个电话,这样他才能若无其事地在他到家前回到卧室装睡,扮出一副我很正常,你不用担心的姿态,难怪平时暖得像个火炉的人总在他外出回来时浑身发冷,他没想到对方会用这种方式来克制自己的情绪,更没想到他竟然蠢到现在才发现……   ☆、我哪点儿配不上他   那晚上的事情,两个人都没有多提,只是何宵虽然还会时常与贺佳他们通电话,晚上却是再没出去过,他明白做人不能太贪心,他既然已经选择了这个人,就要接受他的一切,哪怕真的要将自己锁进对方狭窄的世界中,也是拥有这份重新拾得的幸福必须付出的代价。   “小何,你就去一趟吧,真不行当面说清楚也好,天跃公司一直是我们杂志广告的大头,你这样三番五次拒绝天跃老总,领导们也很难做。”   何宵烦躁地看了眼又在喋喋不休的顶头上司,认命地道,“有奖金吗?”   “有有有!这个月给你加薪!”   ……   赶到约定地点的时候,何宵看着酒店金碧辉煌的大厅,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一句果然土豪,A市最奢侈的地方,秦王宫当排第一,不同于传统星级酒店的服务设计,这里无论从建筑装潢还是菜品服务,几乎全部改自于古典宫廷,大厅里只有大气的黑金二色,黑色大理石壁上镶着璀璨夺目的琉璃灯,何宵浑身别扭地坐在大厅一角,看着面前精致的糕点与考究的器具,脑子里来来去去都是“这些东西要不要钱啊我操”!也没人问他要不要,就一股脑地上,靠!待会儿别想叫他付钱!   不一会儿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径直走到他对面坐下,何宵有些拘谨地起身问了一声好。   男人约摸四十出头的样子,一身装扮十分考究,虽然已经人到中年,但是看起来仍旧风度翩翩,只是何宵觉得对方看人的眼光叫人不太舒服。   赵志航的天跃公司在A市电子业也算是排得上号的大公司,最近晏海从国外引进了最新的智能芯片,并且正在寻找合作伙伴,天跃自然也想分一杯羹,可是想实现高层对话并不容易,而这个年轻人能够三番两次获得采访机会,可见必然也有自己的渠道,赵志航约见对方,原本是为了这个,可是一番交谈下来,对方却颇有点油盐不进的意思,看来今天是谈不拢了,不过倒也不是没有收获,小伙子干干净净的,长得还挺对他胃口。   何宵觉得自己简直是如坐针毡,他不知道是他没说清楚还是对方根本就是在装傻,当他家徐朗是菜市场的白菜吗?说见就见,说谈就谈,你丫有本事递名片去晏海预约啊!自己听他说话都费劲,还能叫他去折磨他家那口子吗?   勉强坐了半小时,何宵实在忍不住起身道,“赵先生,真是对不起,帮不上你的忙,前几次关于晏海的访谈都是以杂志社的名义进行的,跟我个人没有关系,您还是再想想办法吧,单位里还有事,我也不耽误您时间了,先回去了。”   他刚准备转身就走,对方竟快一步走到他身边,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小何,别忙着走嘛。”   耳边中年人的嗓音不高不低,话中别有深意的语气叫他背上发麻,手腕上属于陌生人的体温让他有点恶心,刚准备抬手挣扎,对方却适时加重了力道,“小何,别紧张,你是干媒体工作的,该知道这种地方,如果闹出什么事情来,对你对我都不好,只要你懂事,好处那是少不了的。”   何宵让他恶心坏了,可是对方的话却提醒了他,他倒是不怕出丑,反正比起赵志航这种成功人士,他的脸面可没对方值钱,但如果真的爆出什么不好的消息,徐朗肯定也会立刻知道,晏海总裁发起火来,恐怕就不知道会怎样了。这种人渣拉到角落里揍一顿就好了,没必要客气。   何宵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成,那赵总我们就找个方便的地方好好谈一谈吧。”   跟在何宵身后的两个保镖,看着出了秦王宫刚走到停车场就把赵志航按在地上往死里揍的人,有点神经衰弱地对视了一番,“这……还用我们出手吗?”   另外一个吐掉嘴里的口香糖,“你忘了吗?今天少爷跟德国公司代表谈什么技术合作,地点就在秦王宫,何先生一出现估计少爷就知道了,你看着吧,姓赵的这回准完蛋!”   “你们两个最近可是清闲得狠哪。”   两人听见背后传来的低沉男声,不约而同打了个激灵,两个保镖扭过身来,瞧见不知何时出现在俩人身后的黑脸男人,忙低头喊了声,“锋哥。”   邢锋看了二人一眼,又看向背着一辆黑色面包车把对方打得鼻青脸肿的年轻人,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这小子胆子够大的,这样就敢动手,当秦王宫的安保是废的,还是真当天跃老总出门不带人?   “老爷子要见他。”邢锋知会了一声,怕对方不放心又好心地补了一句,“有我在,保证他少不了一根汗毛。”   两个保镖面面相觑,“锋哥,这……少爷恐怕不会答应。”   “这么说,你们两个是要跟我动手了?”   “锋哥,我们哪儿敢哪!”   “不敢就一边儿待着去。”邢锋不耐烦地道。   他话音刚落,两只力道不轻的拳头就迎面招呼过来,几乎条件反射一般把这俩不知死活地揍倒在地,邢锋听见身后手下的低笑声,顿时明白了,这俩孙子是故意的,怕在徐朗面前不好交差,干脆装死,够孬的啊,邢锋忍不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上去一人补上一脚。   何宵打累了,也不准备再在一个人渣身上花力气,拍拍手刚转身就被一个高大健壮的黑脸汉子给堵在了面前。何宵心中一沉,果然该来的还是要来。   上辈子邢锋是徐朗的贴身保镖,何宵是认识的,如今他应该还在老爷子那里。邢锋的出现说明他终于要见“家长”了。关于自己的安全,何宵并不担心,因为徐朗不会让他有事,就是不知道老爷子脾气怎么样,就算不能得到老人家的认可,留下的印象也不能太糟糕啊。   “跟我走一趟吧,何先生。”   “我要是不去你会绑我去吗?”   “会。”   “那走吧。”   邢锋没想到对方这么容易就范,自个儿威逼利诱各种手段一样没用,这就完了?“你都不问问我要带你去哪儿?”   “去了不就知道了吗。”   邢锋:“……”   徐家老宅并没何宵想象的那么隐蔽,一路上他也没受到什么蒙眼上铐的特殊对待,比徐朗那别墅还要大出好几倍的房子依山傍水倒挺清净。   何宵被引到二楼的观景平台上,就见一个满头白发的高瘦老头正气定神闲地品茶,他身后站着衣着得体的老管家。石台上摆放着精致的茶具和正在煮水的小泥炉,老爷子精气神不错,乍一看起来跟公园里打太极的老爷爷也没什么区别,虽然年纪大了,但腰背挺拔,仍旧能看出几分年轻时的帅气。   老爷子不说话,何宵也不敢先开口,他犹豫着想说点什么,至少打个招呼,可对方压根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他也怕多说多错,弄巧成拙,索性还是闭了嘴。   也不知道老老实实傻站了多久,座上的老者突然露出几分和色,“二十分钟,够警觉的。”   何宵顺着对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见拉花铁门外,男人一身黑西装正大步朝园中走来,没走几步,却被园子里的两个保镖拦住了去路,那人利索地脱掉西装外套,解开领口时时刻刻都扣得整整齐齐的衬衫扣子,挽起袖口,二话不说便与两个拦路的人动起了手。   何宵目瞪口呆地看着拦路的保镖从二个变成四个,从四个变成八个……最后他也数不清多少个了,这种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情节没让何宵太吃惊,毕竟徐家大宅没几个看家护院的也不科学,可是为啥从来没人告诉过他,他家那口子身手这么厉害!靠!太他妈帅了!   没等何宵继续发花痴,冷落他半天的老爷子终于开了腔,“我是徐朗的爷爷。”   “爷爷。”何宵忙回过神来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   老爷子微微一愣,摆出一张臭脸,“你倒是不见外。”   何宵有点尴尬地耸耸鼻子,“爷爷你希望我见外啊?”   “我可还没同意你们的事儿。”   何宵见老爷子也不像他想象中那么难说话,加上他一直还挺有老人缘的,一时胆子也大了起来,“干嘛不同意,我俩过得挺好的,您看起来一点也不像那种古板的家长。”   老爷子冷哼一声,“你小子哪点儿配得上我孙子。”   何宵一听,也没等人吩咐就自顾自坐到了桌边的另一张椅子上,“我哪点配不上他了?我在外能挣钱,在家会做饭,碰到他之前,连朋友都没处过,清清白白一个人,除了不能生孩子,哪一点配不上他?再说您都已经子孙满堂了,那么大一个家又不单指望徐朗传宗接代。”   “你明明知道他不正常。”老爷子往炉中添了两块炭火,毫不避讳道。   “您不是也知道吗?是个人都有几个臭毛病,他要是真不正常,您会把偌大的家业交给他吗?”   老爷子呵呵一笑,“小子,还说你不图什么,我可从没说过要把徐家交给他。”   ☆、见家长要给红包   “您……不打算把徐家交给他?”   “小子,要撑起一个家族,你以为光有智商就足够了吗?”老爷子摇摇头,拿壶里煮沸的茶水涮了涮托盘中精巧的杯子。   “那为什么……要把他摆在现在的位置上?给他那么大的权力?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未来的一家之主?”   老爷子瞧见对方失神的模样,忍不住嗤笑一声,“失望吗?押错宝了吧,小子!以他的能力,最大的权力才能有最大的发挥。”   “那你准备……让他发挥多少年?”何宵颤声问道。   “那要看他的状况了,好的话,十年八年,到那时他的兄弟辈也基本成长起来了。”   何宵脑子里“轰”得一声,有什么东西正呼之欲出,他将目光遥遥投向花园中已经和邢锋斗在一起而丝毫不落下风的男人,眼眶突然间热得又胀又疼,他一直以为上辈子都是他不好,是他一直刺激徐朗,一直伤害他,才让他的精神状况每况愈下,直到最后被徐家放弃,从未来的一家之主沦为弃子,没想到……   徐朗掌家近十年,掌握了那么多东西,新任家主视他为眼中钉,其余尚有野心的徐氏子孙也不安分,无一不想方设法控制他,最后的那几年在疗养院的日子,何宵简直不愿去回忆,徐朗不仅受着病痛的折磨,还要隔三差五被各种以“探病”为名的亲戚带出去,每一次回来他的情况都要更糟糕一些,何宵记得甚至有一次,他出去了一天一夜,而回来时头上却带着伤,何宵找了医生来检查才知道,那些人竟强制对他进行了开颅手术,用极其残酷的物理方式直接刺激大脑意图唤醒他的神智,从而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然后他就可以自生自灭了是吗?”何宵缓缓从座上站起身来,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状似和蔼的老人,“他现在的地位有多少人嫉妒?他的个性又会得罪多少人?将来他不再是徐朗了,还会有活路吗?徐家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您不会不清楚,这样对他,您觉得公平吗?”   老爷子渐渐沉下脸来,双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徐家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   何宵知道自己没能力,也不应该,可是想想上辈子徐朗受的苦,他就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徐家的事情,我管不着,可是徐朗的事情,我必须管,他从没欠谁什么,凭什么要任人糟践!”   “你说我徐家的当家人被人糟践?笑话!到现在为止,糟践了我孙子的,也只有你这个一无是处的臭小子吧?”老爷子似乎又恢复了一团和气的模样,眼里隐隐还带着笑意。   何宵不信对方不懂自己的意思,“他是您的亲孙子,您真的不为他的未来考虑一下吗?”   “我是一家之主,我考虑的自然是整个徐家,你刚才不也说过,老爷子我子孙满堂,亲孙子多得数不过来喽……”   何宵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眨眨赤红的双眼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一些,他看眼楼下一前一后正往这里来的人,小心翼翼地给面前的老人斟了一杯茶。   邢锋跟徐朗虽然没大伤却都显得很狼狈,何宵看到对方关切的眼神,轻轻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不过是请你的小情人来坐坐,至于这么紧张吗?爷爷还会吃了他不成。”   “他站着。”   老爷子有点愣神,倒是邢锋听懂了,咧嘴笑道,“老爷子,您说请来坐坐,结果人家可是站着呢。”   老爷子瞪眼这个吃里扒外的孙子,气哼哼地放下杯子,“怎么着?站一会儿就心疼了?金贵得不是!”   “红包。”   听他没头没尾蹦出俩字,老爷子眉头一皱,管家忙上前贴心解释道,“老爷,上回表少爷带李小姐回来,老爷可是给了一个大红包。”   老人一听,顿时气乐了,他这孙子倒真给这臭小子制服帖了,“去,他姚叔,拿个大红包来。”   何宵窘了一个大红脸,他又不是女人,来新媳妇儿上门这一套,要什么红包啊……他看眼老爷子臭到不行的脸色,这哪是给红包啊,别给他炸弹就不错了!   一头雾水地接过老管家笑吟吟捧来的锦盒,身边的男人拿过来径直打开,看着锦盒里的白玉观音,男人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不动声色地给面前人把东西带上,看着何宵一脸的懵懂,男人伸手摸摸他的发顶,低头旁若无人地亲了亲他的眉心,饶是何宵脸皮再厚,此时脸上也几乎爆红。   送走二人,老爷子看眼眼观鼻鼻观心的老随从,“挑来挑去,挑了这么一个!”   “老爷,您就别给自己添堵了,您要是不满意能把那东西送出去吗?”老管家呵呵笑道。   老爷子长叹一声,“要是那小子真有本事让阿朗好起来,我就不用再操心了。”   “那孩子不错,少爷有福气,老爷放宽心。”   虽然没有被为难,甚至还受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意思的“红包”,但何宵还是直到返回两人自己的小窝时才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他摸着胸前的小物件,抓住男人的手,有点忐忑地问得,“这个东西很值钱吧?是不是很贵?”   男人看着他,没有说话,何宵抬手把脖子上总感觉沉甸甸的东西解下来,看见男人不解的神情,连忙解释道,“虽然我不懂,可是你爷爷就算再不喜欢我,送出来的东西肯定也很贵重,财不外露啊,我还是放起来吧……”   衣柜?不行不行!   床头?不行不行!   床底下?不行不行!   ……   何宵在屋子里转了一个遍儿,也没想好到底该放哪里,忍不住在心里欲哭无泪地喊了声天,尼玛,穷人当久了,有样值钱东西竟然都没处放啊啊啊啊!   最后还是徐朗看不下去拿过来直接扔到床头抽屉里,才让人消停下来,爷爷的认可让他很感激,那个白玉观音是徐氏子孙的信物,有了它,何宵就是徐家的一份子了,不论以后发生什么事,徐家的家产都会有他一份,他忽然觉得自己每天的工作终于有了与往常不一样的意义。   何宵本来以为今天姓赵的那事,他不知道,结果他却黑着一张脸盯着自己白天被咸猪手碰过的手腕盯了一整晚。   “我没有监视你……我正巧在那里谈……”   看着对方脸上不安的神情,何宵探身上前亲亲他的嘴角,“我知道,徐朗从来说到做到,不会骗我。”   “是不是爷爷……对你说了什么。”何宵虽然在极力掩饰,他却仍能感觉到,从徐家回来之后,何宵似乎就陷入了一种很消沉的情绪状态中。   何宵犹豫了很久,他知道这种事情他没资格插嘴,可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徐朗,你以后不会接手徐家对吗?”   “你希望我接管徐家?”他有些诧异地问道,他一直以为何宵对这些事情并不关心。   虽然知道说出自己的想法特别像个怂恿丈夫争夺家产的恶毒心机婊,何宵还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希望。”   徐朗没说话,何宵也不会逼迫他,这种家族内部的事情他不懂,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陪着他。   吃过晚饭,脱了衣服,何宵瞧着对方那一身的淤伤就觉得肉疼,一边找来红花油给人搓揉,一边在心里把徐老大爷数落了个遍,他丫以前是混黑社会的吧!训练的手下也没轻没重的!   这边徐家大宅里,邢锋骂骂咧咧地趴在床上,瞪着非要给他打石膏的私人医生,“卧槽,我他妈又没动他媳妇儿!这是把老子往死里揍啊!”   去过徐家之后,生活仍旧一平如水无风无浪。一转眼冬天走到了最冷的时候,何宵攒了几个月的钱给家里装了台空调,过年的时候,徐朗留在家里陪他,连徐家老宅都没回,大年三十晚上老爷子亲自打电话把何宵臭骂了一顿,何宵这才知道老人家好像已经接受了他。爸妈知道他从小就不喜欢在亲戚中间打转,也怕火车票不好买,年前特意打电话来叮嘱他可以年后再回家,何宵觉得这样也好,他都见了徐老爷子了,没有理由不把徐朗也带回去给爸妈看看。   虽然两人在一起已共同度过了一个十年,但眼下才是对何宵来说,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跟爱人共度新春,所以就算明知吃不完,他也难得奢侈了一回,年夜饭做得很丰盛。吃过饭又麻利地揉面包饺子,然后洗得干干净净,舒舒服服窝在对方怀里看春晚。徐朗一晚上也没记住几个节目,只听着身边人一边吐槽一边从头到尾笑得像个傻X。   午夜跨年的时候,两人正在做,楼道里鞭炮声炸响的时候,何宵一个没忍住,射了他一身,不知道是爽的,还是给吓的。   后半夜,外头的鞭炮声,烟火声几乎没停,反正也没法睡,此起彼伏的杂乱响声,惹得徐朗也有些暴躁,按着何宵翻来覆去地弄,直到天大亮,确定外头再不会无缘无故地放炮了,俩人才拉好窗帘,抱在一起睡得天昏地暗。   ☆、那个贼他练过   年初三的时候,贺子明来家串门,他刚和年三十逮着的一小贼学了几招开锁的本事,加上他跟何宵关系好,也知道他一个人住,一时手痒没敲就把人门给弄开了,大摇大摆进屋来,正得意着预备好好炫耀一番,就看见屋里比他还大摇大摆的男人正抱着何宵去年新换的电视机,地上放着何宵的钱包,沙发上撒着一大把零钱,他第一反应是何宵家里遭贼了,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平时总挂在后腰上的铐子,这才想起,他这是来拜年的,哪还带什么铐子?   没等他说话,男人却冷着一张零下四十度的脸,阴沉沉地说了句,“出去。”   贺子明一听这话气性也上来了,他虽然图清闲在警局混了个搞信息技术的闲差,可A市稍微懂点事儿的,谁不称一声贺少?一入室盗窃的也敢跟他放话?丫!A市的治安什么时候乱成这样了!今天他不铐了这家伙,他就不姓贺!   一楼的李老太回女儿家过年,家里养的一猫一狗嘱咐何宵平时给喂点吃的,别饿着两个宝贝疙瘩,俩人早上起来晚了,何宵这会儿想起来赶紧跑下去喂楼下两只,两个小家伙还挺听话,奶奶不在家也不乱叫唤,也不挑食,小猫何宵买了几斤小鱼干,拌点猫咪饭,小狗更好养,热汤泡点饭,能吃一大盆。他喂完两只,上楼刚走到楼梯转角就看见一个衣冠楚楚的年轻男人,嘴里塞着一个包装都没拆的小面包,两手背后坐在楼梯上,脑袋几乎卡在两个膝盖之间,以一个极窝憋的姿势被人拿狗链子锁在他家门口的楼梯扶手上。   何宵第一反应是刚刚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可是他在楼下也没听见楼上有动静啊!何宵小心翼翼地转上楼,凑近低声问了句,“哎,哥们儿你还好吧?出啥事了?”   缠在脖子上的链子直接绕过右腿弯,贺子明想抬头那是万万不能,只得憋屈至极地呜呜乱叫。   何宵有点嫌弃地给人把塞在嘴里沾满口水还带着塑料包装的小面包给拽了出来,只听对方长嚎了一声,“何宵!你他妈的家里招贼了!还是一个练过的贼!你快放了老子报警啊!”   “……贺子明?”何宵愣了一瞬,试探着叫了声。   “不是我还有谁啊,你他妈快放了我啊!”对方鬼哭狼嚎地喊了一嗓子。   何宵吓了一跳,连忙上去把人解开,他算是知道了,怕是这家伙惹到他家那只了,这不是昨晚上他顺手带回来的狗链子么?   贺子明揉着几乎被勒断的脖子,想着刚才的奇耻大辱,看着何宵把门打开,一边儿吩咐何宵报警,一边抢先奔了进去,进门就见那人大爷一样右膝叠在左膝上,靠坐在沙发里一副似乎根本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贺子明简直要气炸了,立时忘了刚才自己是怎么被人收拾的,上去就要再战一场挽回他男人的尊严,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拉住。   然后贺子明就听见了他长这么大最匪夷所思的一句话,“子明,这是我男朋友。”   贺子明扶着几乎要被他瞪掉的眼珠子,看着何宵朝那人走过去,而那个凶巴巴的盗窃犯自然而然地起身,冲对方伸出手,何宵抓住那人的手,十指交握,说不出的默契。   “电视修好了?”何宵看了眼墙上开了静音画面却很清晰的电视屏幕惊喜地问到。   徐朗点点头,何宵忍不住翘起了嘴角,果然家里有个脑子好使的就是省事儿!   正准备开口夸奖对方一番,可是想起贺子明刚才的惨样儿,何宵还是有点责备地看了他一眼。   徐朗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半天回不过神来脸色比调色盘还好看的贺警官,非常诚实地道,“他撬门进来的。”   这下换何宵傻了,他郁闷至极地看着一脸委屈的贺子明,“我说,子明,你进来怎么不敲门,还说我家遭贼了,不把你当贼就怪了。”   “靠,何宵!你这是摆明了向着你男人哪!你他妈见过带着礼物进门的贼吗!”他说完忙指了指刚刚因为开锁一时兴奋而忘在门外的礼物。   听着对方磕磕巴巴地说了事情的原委,知道这傻逼竟然拿他家的门来练手,何宵对这人最后一点同情也虑干净了,不过怎么说何宵也不想自家男人对他的朋友印象太差,他晃晃徐朗的手,好心解释道,“说起来,多亏了子明,当初要不是他错把你的电话号码给了我,也许我们现在还不认识呢。”   徐朗微微一愣,他一直知道何宵当初的那个电话是打错了,这么说来,他倒是真要谢谢这人了,这么一想面色也缓和下来,“你好,我是徐朗。”   听着何宵提起两人认识的经过,又听面前的男人自报家门,贺子明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他大爷的!他竟然怀疑徐氏当家是小偷,还跟对方动了手!昨天他大伯还在因为和晏海签了一纸合同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要是知道他今天就跟晏海总裁打架,他全家不非剥了他的皮不可!完了完了,这人会不会报复他啊?会不会收拾他啊!他爸的一个科研项目还拿着徐氏基金的赞助……   何宵看着他一脑门汗,一副神游天外大难临头的傻样儿,连徐朗跟他问好都没听见,何宵顿时哭笑不得地给了他一拳,“我靠,你这个傻X,自个儿心眼儿小,别把我家徐朗也想得跟你一样小肚鸡肠,谁跟你一般见识啊!”   难得有朋友来拜年,何宵本想留他吃饭,可是贺子明从头到尾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一想起徐朗应该也不喜欢私人领地被人过度深入,何宵便没再强留。   送走难得吃了个哑巴亏还半点不敢吭声的贺少,何宵关上门搂住徐朗的腰,仰头亲亲对方的脸,“饿不饿?果然不能睡懒觉,早饭都错过了,晚上我擀面条给你吃好不好?”   “嗯。”   何宵松开他一边麻利端出厨房里的案板,一边揉起了面盆里和好的白面,“我毕业那年匆匆忙忙签了工作来到A市,谁知道到这的第一天钱包就让人顺了,我对这不熟,追了几条街也没追上,正好遇到子明,帮了我大忙,结果那个臭屁的家伙非说自己是轮休期间,没有义务抓贼,帮我属于额外工作,硬是讹了我一顿饭,从那以后就认识了……”何宵将两人认识的经过细细说起,瑞克医生的话,何宵没忘,他也知道这事情急不得,更重要的是,何宵不想逼他,撕开一段好不容易尘封的记忆,何宵一点也不确定对徐朗来说到底是好是坏。   傍晚,外间意外地飘起了雪花,何宵炒着锅里的番茄,耐心地把切块的番茄熬成鲜红浓郁的酱汁,他回头看见专心致志站在身后看他动作的人,连忙摆摆手,“你搁这干什么?都是油烟,难不成你想学会了做给我吃吗?”   他话音未落便已被人从身后拥进怀中,他听见那人说,“我学。”   何宵笑起来,“得了吧,你也就煮粥还勉强能吃。”锅里沸开的汤汁飘起大片的水汽,何宵觉得眼睛被熏得有点发酸,曾经的百般讨好,他几乎想不起来对方还有什么没为他做过,可惜那时的他只懂得逃避跟抗拒。   面擀得厚薄不均,切得宽窄不一,好在揉得够劲,吃起来很劲道,搅了鸡蛋撒了葱花的汤面,颜色很是鲜艳漂亮。何宵饿坏了,一大碗很快就连汤带水吃了个干净,抬头看对方碗里也见了底儿,忙道,“自己添去。”   徐朗没动,只是看着他沾着番茄汁越发红艳艳的嘴唇,眼里一片深沉。   何宵半天没听见应声,也没见人动作,正心里纳闷,抬眼一瞧,正对上面前人如狼似虎完全不知道“掩饰”俩字怎么写的目光,他面上一呆,顿时囧上心来,平时徐朗心疼他白天上了一天班,晚上还算节制,如今俩人难得一起过个年假,徐大少爷也不管白天晚上,几乎是感觉一来就得按着他来一回,何宵被那赤裸裸的目光盯着,早上刚被人不加节制用过一回的地方立时有点发麻,他忍不住白了对方一眼,“我晚上还想去公园里看雪。”   ……   “我操……你TM轻点啊……”   “你刚刚……明明叫我用力。”   “你不说出来能死吗!”   ……   何宵是被迎面而来的一阵冷风吹醒的,他睁开眼睛时男人正背着他走在一片素白的雪地上,大朵大朵的雪花还在天上飘。何宵身上穿着毛绒绒的家居服,外头套着他那身有点旧的蓝色羽绒服,然后从头到脚裹在厚实的被子里被人背在背上。意识到自己此时的状况,他脸上顿时红一阵黑一阵,郁闷至极地嚎了一嗓子,“你不要形象,我还要好不好,你怎么把我弄成这样带出来了!”   徐朗只套了件灰色的线织毛衣,背上的棉被团着一个个子不低的成年男人,鼓囊囊的被子远远看着就像一座小山,他回头看向缩在被子里的人,“我怕你冷。”   ☆、SM……是什么?   何宵展开身上的被子裹在对方肩上,“冻死你算了,回吧,我就是说说,又不是没见过下雪,怎么说什么你都当真,笨死了。”   徐朗没说话,这个时间没睡的人似乎不只他们两个,虽然在飘雪,远处的天空仍旧时不时会炸出几朵烟花。   不像自己被人乱七八糟全副武装得只露出两只眼睛,何宵伸出戴着厚手套的双手,轻轻拂落男人头上纯白的落雪,他忍不住抱紧男人的脖子,突然有点琼瑶,有点感怀地说,“雪都落在你头发上了,不是有人说,如果没有办法走一辈子,这样大概也算白头到老了,想想其实还真挺有道理的。”   “不要胡思乱想。”男人皱紧了眉头,何宵说什么他都爱听,除了这些,他想说些什么安慰他,可是说出口的话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冷硬,“我不会离开你。”似乎觉得这样仍旧不能表达他的意思,他顿了顿,接着道,“更不会让你离开我。”   何宵脸上的笑容慢慢爬上眼角,“我也不会离开你,更不会让你离开我,哼,敢离开我,我就把你用链子锁起来关进小黑屋里S/M!”   “S/M……是什么?”   “这都不知道,你是有多out?哥哥我就给你科普科普。”何宵balabala讲解了一通,却看不到雪色莹亮的夜色里男人那双漆黑的瞳眸中掀起的暗潮。   何宵自顾自说得得意,后知后觉地发现男人平稳的呼吸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粗喘,他立马暗道一声糟糕,顿时万分忐忑地道,“我靠,你不会真有那什么倾向吧?我告诉你,不许你对我那么干!我可不是抖M!”   “你不逃跑的话,我不会那么对你。”   “那……我要是逃跑呢?”何宵郁闷至极地道。   良久的沉默过后,他听见那人说,“如果你逃跑,那一定是我不好,我有病,我……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让你生气,如果真有那一天,如果我还没有病入膏肓……”   何宵表示很生气,以至于那天晚上他是顶着被子自己走回小区的,以至于回家之后他一个人霸占了整张床,以至于第二天早上徐朗的早饭只有两只他最讨厌的糖水荷包蛋,以至于直到年假结束两个人都过着苦逼的禁欲生活。   意识到难得的长假俩人几乎都是对着在屋里宅过来的,但是何宵不仅不觉得闷,相反还挺快乐的,他心里一时也有点不是滋味,记忆中的那十年,明明也是两个人,难道就是因为心境变了,竟然会有那么大的差别吗?其实为一个人画地为牢,也并不是一件难办的事情,只要你爱他。   何宵给人整整衣领,“亲爱的,这次表现不错。”那天晚上,徐朗那番话着实把他气坏了,何宵看着随和,可骨子里比谁都固执倔强,他认准了徐朗是他的命,旁人说他一句不好,何宵觉得自己都得上去跟人拼命,可偏偏那人自己说出这种话来,听进何宵耳朵里,真跟拿刀子戳他心尖儿一样,他不知道怎样跟徐朗说,毕竟他们刚刚认识的那一段时间里,是他一直在一口一个骂他有病,变态。何宵气他这样定义自己,更气自己曾经那样不顾他的感受。   有些话说不出又咽不下,只好冷战,好在这次徐朗记住了何宵上回交代他的话,无论如何,不能不跟他说话。想起那两天对方急出一头汗却还在努力找话跟他讲,何宵觉得自己大约犯了一种名为傲娇的恋爱病,他知道这不太好,太不像个男人,可是对方为他做出的一点一滴的努力早就织出了一张密实坚韧的网,将他牢牢困缚其中,让他心甘情愿失去自我,并且甘之如饴。   徐朗低头去亲他前额,何宵却仰头送上了嘴唇,一吻下去,难舍难分。   箍在腰上的手臂恨不得将他的腰脊勒断,嘴里横冲直撞攻城略地的舌恨不得抵进他的咽喉,扶着他后腰的手更是已经不自觉向下移去,何宵在脑子缺氧到极限的情况下,勉力将人推开,气喘吁吁地靠向身后的墙壁,看眼对方胯间顶起的大家伙,心里不禁万分后悔,他真心不是故意的……   何宵有点惭愧地轻咳一声,看着对方一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几乎一秒兽化的恐怖姿态,知道今儿早上不能善了了,权衡一番忙认命道,“别冲动,我点火我负责!那个……一会儿还要上班,你快点!”   于是开年以后的第一天,何大编辑光荣迟到了,不仅迟到了,还跟路上和人打了一架一样,不仅嘴磕破了,走路步子也虚得很,连主任都很是关心地多问了两句。   日子平平淡淡,老夫老妻的状态不会有什么惊喜却也叫人满足,两人白天上班,晚上买菜散步逛超市,回家看电视聊天洗澡滚床单,除了床上热烈的亲吻和欢爱,何宵觉得自己基本已经习惯了提早进入晚年状态。不像贺佳他们那样爱玩,加上他也要顾忌徐朗的感受,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邀请后,电话见面也越来越少,虽然有点遗憾,何宵却也并不觉得很难过,他本来就习惯了独来独往,况且他又不是没人陪,如果真要在朋友和爱人之间做个选择,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春天跟着路头的迎春花悄无声息在整个城市铺展开来。   手里拿着签字笔坐在办公桌后似乎正在出神的男人看着落地窗外车水马龙的天桥公路,脸上浮现出工作时从未有过的茫然之色,他能感觉到,何宵最近似乎不开心了,有时候虽然脸上在笑,可是眼睛里却透着一丝极淡的孤独跟落寞,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作为他从医以来最具挑战性的病患之一,瑞克很意外徐朗居然会再一次主动来找他,这原本是一件对他的工作十分具有肯定性与帮助性的事情,可是在对方开门见山说明来意时,瑞克医生就知道他好像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了解东方人的心理。   “你是说何,哦,那个帅气的小伙子,他似乎情绪很低落?”   “嗯。”   瑞克医生摸摸长满胡茬的宽下巴,“那么你发现,他最近的表现有什么不同?”   徐朗沉默了一瞬,慢慢把他注意到的一条一条说出来。   瑞克拿手指顶顶挂在鼻梁上的眼镜,如果当初的智商测试,他还对测试结果有所怀疑的话,那么现在他的病人正在用近乎恐怖的观察力,记忆力和感知力颠覆着他的认知。对方的大脑在他说话的一瞬间就已经进入了精密的统计分析状态,那里记录了一个人全部的生活细节,哪怕笑容的频率,皱眉的次数。   瑞克扶着额头,既惊喜又遗憾,明明具备那样惊人的头脑,可是他可怜的病人却连普通人最简单的感情问题都无法解答。   “徐,我想何他也许和朋友有了什么误会,毕竟你说他们很久没有见面,甚至通话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这是最可能的原因,他大约只是孤单了。”   “孤单?”徐朗有些不解地拧起眉头。   瑞克医生耸耸肩,“哦,徐,要知道,人类可是群居动物,作为一个健全的人,何的父母不在身边,他在社会关系上本来就缺失了一层亲人关系,不过好在朋友关系的维持对这一点是很有效的补充,如果朋友关系也出现问题,势必对他的生活产生影响。”他看了看自己的病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坦诚地说出另外一种可能,“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消退的新鲜感以及随之而来的感情倦怠,也就是说,你们的恋情实在是太沉闷了,对于年轻人来说,爱情简直是生命中最热烈,最鲜活而又最多变的东西。”他说着,晃了晃手里的水杯,意有所指道,“可是你们的生活状态听起来实在比白开水还要单调,乏味。”   从诊所出来后,徐朗并没有因为得到答案而感到半点放松,他不愿意让别人分走何宵的注意力,可是那样会让他不开心,他觉得现在很安稳很平静,可是何宵需要的新鲜感又是什么?   今天的小排骨肥瘦适中,豆角也很新鲜,何宵去得及时,还抢到了一块水灵灵的嫩豆腐,排骨酱油放多了但烧得很烂,肉沫炒得豆角也很下饭,滑了芡粉的豆腐羹更是鲜软细嫩,结果他家那只吃了半碗不到就放了筷子,何宵有点担心地道,“怎么了?没胃口吗?”   徐朗看着对方关切的神情,摇摇头,“中午吃得晚,还不饿。”   “又不按时吃饭,我是不是得天天到点了打电话催你,才能改改你那工作狂属性?”   “下次不会了。”   何宵不大相信地白了他一眼,扒了几口饭也跟着放了筷子。   八点档无聊的偶像剧,电视里的玛丽苏女主正哭得撕心裂肺,苦逼男二完美演绎了一个备胎的真谛,正抱着女主柔声安慰,深情款款发誓要守护她一辈子,因为误解一肚子火气的正牌男主正压着陷害女主的心机婊女二底线全无地XXOO,何宵窝在沙发上看近来最火的霸道总裁脑残剧打发时间。   只裹着一条浴巾从浴室里出来的人,看向电视屏幕上尺度超大的床戏男主角,半点不觉猥琐得开口道,“你想看,我脱给你看就是了,为什么看别人?” ☆、 第17章锁文   ☆、这尼玛是替身吧!   何宵心不在焉地回到家做好饭,他想给张炀打电话问问情况,可想想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问,郁闷等到天黑,锁孔里终于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他连忙迎上去把门打开。   开门的一瞬间,何宵习惯性迎接对方的双手生生顿在半空,自从上次换装失败后,他也就没再勉强对方改变风格,打理自己,反正搞得太帅养别人的眼还是他自个儿吃亏,后来看习惯了,这突然一变,他还真觉得有点眼晕。   深棕色条纹西装,黑色开领衬衫,跟衬衫同色的深色西装裤,普普通通却干干净净的黑皮鞋,连头发也仔细打理过,既不像平日上班时那样僵硬古板,也不过分时尚张扬,只是刚刚好露出饱满的额头,使得那张本就五官分明的脸显得更加立体深刻。一身打扮乍一看毫不起眼,却反而更能让人体会到造型师的用心良苦,衣服跟他平时穿的高档西装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在大众消费水准中大约只能算是中上,但是在朋友见面的场合却非常合适,因为何宵的几个朋友虽然条件都不差,却也都够不上挥金如土的边儿,可见对方对他的朋友很有过一番了解。也许是常年室内工作和生病的缘故,徐朗的皮肤很白,不是那种健康正常的白,是一种略微显出一丝病态的灰暗苍白,配上深邃的五官,却意外地冷峻好看,所以这一身从里到外的深色搭配,似乎是在刻意突出那张英挺的面孔,明明会显出一丝沉闷的装扮,却反倒会让人过目不忘。   “我这样……很奇怪吗?”徐朗见对方愣神,有些担心地问道。   何宵压下心中闷闷的感觉,将人拉进屋来,“我更奇怪为什么突然要和他们见面?”   闻言,对方眼中露出些许不安的神色,“何宵,你……不高兴吗?我们……我不应该认识你的朋友吗?”   何宵抬手揉揉对方的脸,“我是怕你不习惯,你不知道那群人……唉,算了,快来洗手吃饭,吃完再说。”   饭桌上,两人都没说话,徐朗到家晚,放了筷子时间已经过了七点。何宵有点气他事先不跟自己商量,可取消约定,既会伤了徐朗的面子,他跟老同学的情分恐怕也到头了,可是真的赴约,他根本想象不到会发生什么样的未知状况,虽然徐朗现在看起来很好,可是何宵真的不敢太过乐观。   看着面前人紧锁的眉头,徐朗有些犹豫地问道,“何宵,你是不是怕……我表现不好,会给你丢脸?”   听着对方小心翼翼的口气,何宵觉得自己的小心肝儿猝不及防地叫人狠狠戳了一刀,尼玛,谁说他情商低来着,情商低会动不动说话虐他?   何宵深吸一口气,起身上前捧起对方那张帅脸,“不许胡思乱想,你要答应我,一旦有不舒服的地方,不要强忍,立即告诉我,我们马上就走。”   徐朗点点头,何宵将额头贴上面前人的眉心,“徐朗……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见他们吗?”   “你很久没有和他们通话见面了,你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很担心,你说过,你的世界里不能只有我一个,朋友能够带给你的快乐,我好像真的替代不了……”   除了谢谢,何宵想不出自己究竟该说些什么,可是说谢谢却又辜负了对方的一片心。   晚八点,一路霓虹,站在酒吧外面,何宵给面前人整整衣领,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记住,千万不要太勉强自己,不舒服了一定要立马告诉我,知不知道?”   “嗯。”   看见对方点头,虽然仍旧不能放心,何宵还是强作镇定,率先推门走了进去。   八点钟还没到酒吧的黄金时段,因此大厅里人并不多。   刚进门就听贺佳的大嗓门朝他招呼,何宵担心身后的人受不了这样的嘈杂,回头看过去目光却不期然撞进对方的眼睛里,他只觉得一瞬间那人几乎浑身的气场都变了。正愣神时,徐朗对他微微一笑,似乎在示意他不用担心,何宵脑子有点发蒙地眨了眨眼睛,再看看仍旧维持着笑容,静静注视他的人,直觉被电得指尖都开始发麻,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家徐朗可从来不会这么笑,我操,这人究竟是谁!太TM渗人了……   许是见他半天没有反应,徐朗上前一步,低头凑近他耳边,低声道,“怎么了?不过去吗?大家都在叫你。”   湿热的气息呼在耳畔,眼前是一对柔和关切的眼睛,何宵觉得不只指尖,好像连半边身子都开始发麻,这简直太诡异了,他实在无法相信眼前这人就是他那个糟心的男朋友,他男朋友徐朗臭毛病一堆,自闭,话少,面瘫,还容易暴躁,冷硬,固执,一脸生人勿近,生气的时候还有些变态阴郁,可这货谁啊?优雅得体,温柔体贴,笑容撩骚,眼睛放电,明明浑身都在释放荷尔蒙,却偏偏又是一副含蓄稳重的做派,靠!姓徐的不会自己不行,找个替身来应付吧?真这样,他保证立马移情别恋跟替身过去!   “悄悄话搁家里还没说完,都等你呢!”张炀大步走过来,习惯性地抬手搭上何宵的肩膀。   何宵背上僵了一瞬,忍不住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果然见对方双眼微微眯起,尽管脸上笑容没变,但是他能感觉到男人已经表现出了他的不悦与危险,好在这样的情绪被笑容掩饰得极好,若不是何宵对他太过熟悉,恐怕也难以察觉,知道这真是他家徐朗,何宵不觉更郁闷了,他一巴掌拍开肩上的爪子,没好气地斜了张炀一眼,“干嘛?占老子便宜啊!”   张炀叫他这反应逗乐了, “我说何宵,你知道‘傲娇’俩字咋写不?”   没等何宵开口,他身边的人已经不着痕迹地侧身半步挡在他跟张炀中间,隔开两人的距离,他看见徐朗向对方伸出右手,冲人微一点头,“你好,我是徐朗。”   张炀随性惯了,对方这种礼仪性的问好反而闹得他有点窘,反应过来忙伸手跟人握了下,顿时也不好意思再打趣何宵。   看着身边人无比自然地跟一个陌生人握手,何宵内心凌乱了,说好的洁癖呢?   张炀引着两人上了酒桌,一堆熟人顿时起哄闹开,“何宵你不介绍介绍,这谁呀?”   “是啊,又帅又有型,有对象没有啊?”   “何宵,你上次不是说要给哥介绍对象吗,要是这位,哥立马就答应了。”   何宵看了众人一眼,“滚滚滚,这我男朋友,谁也不能抢。”他说着看向对座的几个好朋友,拉着徐朗站起来,向众人介绍道,“我对象,徐朗,在晏海集团上班。”   徐朗看了看身边人,他很烦躁,音乐很吵,灯光很乱,早已超过安全距离的陌生人跟各种陌生气息在不断冲撞着他的神经,但同时他又感觉到现在的何宵正处在一种很复杂的状态中,似乎很紧张,又似乎很兴奋,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又似乎在担心着什么,他的脸有点红,心跳似乎也比平时快,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他似乎很骄傲,又似乎很不安,这样的何宵他从来没有见过,但却让人觉得非常美好……   虽然徐朗不是很明白,在座的可是打眼一看都知道了,何宵这副傻样,可不就是个热恋中的大男孩儿吗!给人介绍自己对象时又骄傲又忐忑,既觉得自家这位哪里都好,又怕他不能得到朋友的认可。   “哈哈,何宵,难怪你紧张兮兮得不肯带出来,高富帅啊!”贺佳大笑道。   看见身边人听见对方的话得意地翘起了嘴角,徐朗也觉得松了一口气,按照脑中记下的流程,跟在座的一一握手问好。   何宵觉得自己有点坐不住,尽管他跟朋友很久没见了,可是眼睛却跟糊了胶水一样粘在徐朗身上。他看着那人游刃有余应付各色人等,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说着诚恳亲切又不失幽默的闲话,无论是直爽实在的贺佳,还是自命风流的尚城,还是不按套路出牌的张炀,他似乎都处理得很好,至少即使何宵不说话也不会出现冷场的情况。   酒吧里的客人越来越多,徐朗面前的酒也越来越多,他不像其他人,不感兴趣就点单回酒概不理会,反倒面对众多示好的人,即是是拒绝,也会彬彬有礼,向人莞尔道谢,单是这风度,就让人移不开眼睛。   何宵看着他脱掉外套,卷起衬衫袖子,松松本就没有扣紧的衬衫领口,说话时下颚微微扬起,微笑时眼角会勾起笑容,何宵叫自家男人勾得五迷三道,几乎要被他一举一动电死了迷死了气死了!   “我说何宵,你能有点出息不能?你天天把人藏家里还看不够,到这儿了眼睛还恨不得一晚上粘在人徐朗身上!”张炀笑骂了一句。   何宵简直要郁闷死了,他现在恨不得买一打便利贴从头到脚贴在那人身上,全部写上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徐朗似乎感觉到了何宵的沮丧与烦闷,他伸手揽住对方的腰背将人搂进怀中,低声问了句,“怎么了?”   ☆、秀分快   若是换做平常,打死何宵他也不能在公共场合跟人做出过分亲密的举动,可是今晚徐朗实在太招人了,周围各种让人极不舒服的目光搞得何宵又被动又慌张,于是徐朗揽住他的那一刻,何宵几乎想也不想就跨开长腿骑到对方腰胯间,搂住那人的脖子仰头就送上了一通热吻,大厅里骤然高亢激荡的音乐伴随着这一幕high到了极点,耳边连片喝彩声两人充耳不闻。   徐朗意外于何宵突如其来的热情,他能够察觉到这个大力的亲吻中,更多的是一种强烈的占有,但是这种占有欲不仅没有让他产生任何反感,反而让他感到满足与踏实。   一个比预想中要长得多的热吻结束时,何宵虽然觉得脸已经丢光了,但是发现周围觊觎他对象的目光果然收敛了许多,他在心里默默安慰了自己一个字——“值”!   “要不要我给你俩安排个房间解决一下?”张炀叼着嘴里的烟,一脸揶揄地笑道。   何宵赖在徐朗身上暗自后悔,直到对方胯间顶着他的东西体贴地安分了一些之后才麻利地从他身上下来,有点不自在地看着一群猥琐的损友,“哪有那么夸张……”   意识到这种公共场合的亲近举动不仅会改善并提高对方的情绪还会诱发诸如害羞之类的有趣状态,吻过之后,徐朗举手投足间对何宵也亲密了许多,狠狠虐了一把在场的单身一族。   “何宵,快说快说,你们俩怎么好上的?说出来哥儿几个也借鉴借鉴。”   何宵看了眼坐在身边的男人,征得对方同意后才兴致勃勃说起了两人认识的经过,“……你们不知道,那个电话居然是错的!可是这家伙坏透了,也不跟我说我打错了,不说就算了,你倒是挂了啊,可是他居然连挂也不挂,次次都接又不说话,简直要把我气死了!”   “那后来呢?赶紧说啊!”   “后来有一天我再打过去的时候,他就约我见面了。”   ……   男朋友就在边上,何宵也找不到借口提前离开,加上徐朗出人意料的平静从容,何宵也渐渐沉浸于这种恋人与朋友都在身边并相处融洽的新奇体验中。   不仅何宵觉得今晚的徐朗出人意料,徐朗也觉得今晚的何宵非常奇怪。他发现当他做出某些表情和动作时,何宵会脸红,会发傻,会兴奋,当他将注意力放在其他人身上时,何宵会生气,会低落,会不安,却又什么都不说,当他跟何宵的朋友进行交流时,何宵又会变得既紧张又期待,当他跟其他人或在肢体上或在言语上超过某一限度时,何宵又会表现出一种本能的警觉防备,甚至敌意,不得不说,身边的这个人牵制住了他太多的注意力,几乎让他无暇顾及其他,否则他自己也不敢保证,这样的环境能让他坚持多久。这些发现让他既惊喜又担忧,惊喜的是,突然看到了日夜相对的人那么多未知的一面,担忧的是能够看到这样的何宵,前提是他口中的爱人徐朗,是个能够真正融入他生活的正常人。   离开酒吧时,已经过了午夜,徐朗喝了不少酒,何宵没让他开车,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身边卸去伪装靠在车座里一言不发的人,下意识加快了车速。   “何宵,不要急,开慢点。”   对方低哑的声音里,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疲倦,何宵很是担心地看着那人的侧脸,“徐朗……你还好吗?”   “没事。”   何宵不相信却也不敢再问他。一路沉默回到家,徐朗那件西装外套根本连进家门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他随手丢进了小区里的垃圾桶,何宵想拦,可是对方的状态看起来实在很糟糕,他理智地知道不能在这种时候多事。   好在回到熟悉的地方,徐朗一路紧绷的身体终于有了松弛的迹象,何宵不放心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几乎是诱引一般说道,“太晚了,我们一起洗吧?”   对方却只是摇头,“我有点累,你先去。”   何宵知道这副样子是没得商量了,连忙拿着睡衣去浴室把自己洗刷干净。   等他出来时,那人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嘴里说累,可是连半点坐下休息的意思都没有,见他出来,只是低声说了句,“进去睡吧。”   何宵上前一步,刚想说话,对方却紧跟着退后了一步,一副拒绝触碰的退避姿态,实在让人有些难堪,何宵强笑道,“徐朗,我帮你擦背吧……”   “我说进去睡觉你听不懂吗!”   一声冷厉的低吼生生喝止了何宵朝他靠近的脚步,对方苍白阴郁的面孔一半暴露在日光灯下,一半藏在昏暗的阴影中,脸上正挂着他从前最熟悉的那副拼命克制时近乎扭曲的神情,何宵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徐朗,他既担心又害怕,双唇微微发抖,竟半晌说不出话来,而对方也没再等他应声,便径直走进浴室反手锁上了磨砂玻璃门。   浴室里的水不知是冷是热,只能听见已开到最大哗哗地淌,要是平常何宵早把道德败坏半点不懂得节约资源的家伙拖出来教育了,可是门锁着,里面的人在吐,尽管声音压得很低,但瞒不了何宵,何宵叫不开门,只能红着眼睛站在外面等,他气自己的自私与贪心,如果不是为了满足他的虚荣心,徐朗就不会那样辛苦地完美表现,如果不是因为他不知足,明明已经有了选择却还在心存幻想,徐朗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难受……   那人从浴室里出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穿着和自己同款卡通睡衣的人看起来比两个小时前要好得多。   徐朗看见等在外面双眼通红的人,苍白的脸上露出愧疚的神情,有些不安地上前将人拥入怀中,“何宵,我没事,刚才不是有意要凶你,你不要生气。”   “笨蛋……”没等何宵说完,压在他身上的人就已累极地睡了过去,何宵手忙脚乱扶住身后的沙发才撑住猝不及防压过来的重量,没叫两人一起摔到地上。   勉强将睡死的人扶到床上躺好,何宵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其他地方受伤,这才小心翼翼地给对方身上擦得破皮出血的地方一点一点涂上药膏。   墙上挂着的电子表,时针正指向凌晨四点,何宵捏着手机,犹豫了整整十多分钟,才终于拨通了乔予的电话。   那边夜生活似乎正在进行时,周围显得很吵闹,对方走了几步才到清净之地,没等何宵说话,那边已经开口问道,“怎么样,今晚过得开心吗?”   “乔哥……你知道了?”何宵有些难为情地道。   乔予低笑两声,“我能不知道吗?我要是不知道,兴许今晚上陪你去的就是某个电视剧里的男主角了,怎么样,我帮你调/教的男朋友还满意吗?”   “什么?”   “哈,靠看电视剧来学习人际交往的,我那大侄子也算是头一个了。”   何宵心中发苦,很是认真地道,“他今晚……很好,乔哥,我不知道这到底是……”   乔予沉默了一瞬,“何宵,你们回来之后发生了什么?”   何宵把晚上的情况细细说了一遍,“他看起来很累,简直累极了,很暴躁,他把自己关在浴室里吐了很久,把身上都擦破了……都怪我……”   “何宵,不要多想,在那家伙那里,情商完全可以靠智商来弥补,你直管放心大胆地带他出去,只要他有心去做,自然会根据每个人的表现分析出最为恰当的应答行为,不会让你难堪,更何况,他并不是先天性的精神障碍,而只是后天出现的心理问题,并不是不能恢复的,今晚超乎我的预料,只是这样的,你根本不用担心,至少他没有做出自残的举动,这在他遇到你之前,可是家常便饭,要知道,他的工作,要求他不得不出席一些公共场合。我会和瑞克医生商量一下,明天不要叫他了,让他睡吧,照这个脑力消耗状况,明天晚上能休息过来就不错了。”   挂掉电话,何宵小心翼翼将侧脸贴上那人的额头。   第二天早上,就像乔予电话里说的那样,徐朗仍旧睡得很沉,何宵也打电话请了假在家看着他。期间,徐老爷子给他来了一通电话,先是把他狠狠数落了一番,指责他居然带他孙子去那种地方,末了又交代他没事多带徐朗出去转转,别总闷在家里。何宵哭笑不得,但是他听得出老人给他的暗示,徐朗并不是没有机会,只要他能够好起来……   何宵心里很委屈,他不是真的要徐朗冒险去争那个累死人的位置,如果老爷子真的疼爱自己的孙子,完全能够给他更合适的未来,即便不能,也该为他安排一条退路,而不是明明知道他的情况,却只想着物尽其用,看见他有一点起色,就立马要求他尽快康复。   何宵抱着沉沉入睡的人,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可是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有很多事情想告诉他,却又不敢讲出那些荒诞可怕的经历,想提醒他防备很多人,可是他又根本不知道那些人在哪里……看着对方疲倦的面容,何宵心底突然冒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的念头,如果可以,他真想把他带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玫瑰的主人   徐朗醒来时,何宵正趴在床边瞪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也许是回忆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他有些懊恼地轻声对面前人说了句,“抱歉。”   何宵把人拉起来,“现在知道说对不起了?谁一晚上在外头拈花惹草,回来还跟我犯驴脾气?”   徐朗看着对方要气不气,不气又故作生气的表情,“我会改。”   何宵探身凑近抱住面前人,“答应我,无论多么难受,一定不要伤害自己,如果实在忍不住,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如果你弄伤自己,我会心疼。”   “我……会改。”何宵听见他这样说,徐朗从来不会承诺他做不到的事情,但是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会不遗余力去兑现,这一点,何宵从不怀疑。   见过面以后,交往又渐渐频繁起来,何宵带着徐朗又去张炀店里坐过几次,但却每每都是选择人最少的时段,也不会停留太久,慢慢熟悉之后,徐朗的言谈比起第一次也更加自然。知道这种场合他总是绷紧了全部神经在应付,何宵也在不断鼓励他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眼光,渐渐地,其他人也发现那人其实不大爱说话,也不会对每一个人都假以辞色,这反倒让他们放心不少。   偶尔也会聚在一起吃饭,可是在外用餐,徐朗虽然能够忍住不失态,但几乎是一回来就恨不得连前天吃的东西一块儿吐出来,何宵看着很揪心,他不愿意让他这样勉强自己,可是在这些事情上,徐朗总是出奇得固执。   A市的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何宵对于自己男朋友基本等同于高富帅的代名词表示很淡定,俩人秀恩爱无底线更叫人又爱又恨,感情好就不提了,更让人羡慕的是,两人在此之前居然都没有过恋爱经历,空羡慕的其他人想起自己糟心的前任,无一不感慨这种把或美好或遗憾的第一次通通交给对的人,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缘分,当然也有人并不看好他们,毕竟男人之间说什么天长地久大多都是笑话,何宵顾家会过日子,徐朗也从不在外应酬,虽然不知道他具体什么职位,可是晏海集团那是出了名的门槛高,待遇好,何宵这对象颜值高,工作好,还不乱搞,真心是拿针尖都挑不出毛病的好男人,羡慕的有,嫉妒的有,等着看好戏的自然也有,不过却半点影响不了他们的生活。   杂志社今天特别热闹,因为大清早花店送来一大捧红玫瑰,一整栋办公楼里的美女顿时炸了锅,都在猜到底是送谁的,谁知最后送花的小哥竟然将花束径直捧给了抱着一大摞文稿匆匆走进办公室的何编辑。   何宵看着面前诡异的玫瑰花,脸上有点尴尬地道,“不好意思,我没有订花。”   花店小哥拿出花束里的卡片,“何先生,这花是有人送您的。”   何宵在一圈男男女女看好戏的目光里把花接过来,看了看并未署名的卡片,眉头忍不住皱得更深了。   “小何,谁送的啊?”边上的女同事一脸好奇地问道。   何宵摇摇头,“没有署名,我也不知道。”   “不会是哪个富家千金看上你了吧?”   何宵呵呵笑道,“别逗了,我哪儿认识什么富家千金。”   兴致勃勃数花的美编突然惊叫一声,一脸惊恐地看着何宵,“何宵……不会是那个姚总送你的吧?”   何宵的脸有点绿,“林菲,你别胡说,怎么可能。”   “肯定是的!你没看她看你那个眼神,典型的老女人思春!我听说她都包养过好多小年轻了!”   “哎,菲菲,到底怎么回事啊?”办公室里的人立马八卦了起来。   何宵头疼地看了看他桌上躺着玫瑰花的精致礼盒,林菲说的那个姚总,是个豪爽的中年女人,一见面就玩笑说要追求他,何宵闹了个大红脸,可不过就是个玩笑,谁还能当真?   何宵听着林菲唯恐天下不乱一般,绘声绘色地和人描述他们跟姚总见面的情况,就像放电影一样恨不得连表情动作都形容得活灵活现,何宵一边觉得这丫头不当主持人真是亏了,一边对着桌上无主的花犯了难。   虽然办公室里各种八卦,何宵却也没放在心上,他既不认为自己真有这么大魅力,也不想因为这种无聊的事情烦恼,要叫他家那口子知道,又是徒增是非。   然而何宵没有想到的是,对方一送就是一个月,偏偏保密工作做得极好,搞得何宵整天神经衰弱,坐立不安。   “小何啊,人姚总这么有心,要不你就从了吧,反正你也没有女朋友。”办公室同事看着又按时送到的鲜花纷纷开口调侃道。   何宵郁闷地翻了个白眼,这话说得,没有女朋友,他有男朋友啊!   “就是,就是,人姚总虽然年纪大了点,但也风韵犹存哪!”   何宵懒得理会,头也不抬地做着手里的工作,林菲抱着大捧的红玫瑰,“何宵,又要丢掉啊?”   “丢掉吧。”何宵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林菲见他不高兴,很是遗憾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抱着美美的鲜花朝外走去。   何宵觉得这事简直糟心透了,要是耍他也用不着下这种血本吧?这一个月光买花的钱都不少了,若是真像办公室里八卦的那样,他人品爆发误中爱神之箭,可是对方光送花连身份姓名都不透露,有个毛用啊?   车开到公司楼下的时候,徐朗从车内的储物格里拿出一本十六开粉色封面装帧精美的小书,粉嫩嫩的封面上写着“浪漫题库”四个大字,他翻开目录,第一条写着两个字——送花,他还记得正文内容,玫瑰花是最直接的示爱方式,每天一束,短则一天,长则一月,对方必定心花怒放,投怀送抱。   今天是一个月的最后一天,他拿出备用的签字笔在第一条上打了一个叉,这一条似乎并不管用,何宵没有投怀送抱,更没有心花怒放,甚至连一丝高兴的样子都没有。   盯着手里粉红色的书页,他有点儿担心,网络上都说这本书好极了,是制造浪漫调剂生活的最佳指南,可为什么在别人那里都有用,反倒在他这里不行,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错了,想来想去也没有理出半点头绪,终于还是合上书本,拨通了何宵的电话。   何宵照例叫林菲把花处理了,心情这才好了一些,看见手机亮起,连忙拿起来接听。   徐朗听见对方的声音,很是认真地问道,“何宵,你是不是不喜欢我送你的花?”   办公室里的人还记得那个鸡飞狗跳的早上,何编辑接了个电话,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手机就从手里飞了出去,然后众人就看见男主人像只屁股找了火的鸡一样飞也似的奔出了办公室。   “花啊花,可怜你送错了人,我要把你丢掉了……”林菲遗憾地擦了擦花瓣上亮晶晶的水珠,然后就跟平时一样把它往楼道拐角的垃圾桶里扔去。   她刚要松手,怀里的花束却被人一把抱了过去,林菲微微一愣,抬头正见绯闻男主角气喘吁吁一头大汗,两手合抱一捧玫瑰,小心翼翼检查一番,看见没有弄坏,这才缓缓出了一口大气。   “喂,何宵你吃错药了!”林菲一头雾水看着对方旁若无人地抱着东西径直往回走去,连喊几声也没听人答应,郁闷地跺跺脚,也忙好奇地跟了回去。   整个办公室里的人都发现这束花的命运发生了惊人的反转,何编辑从垃圾桶里抢救回来不说,又宝贝至极地放进花瓶里,三分钟喷喷水,五分钟通通风,就是什么都不做也会时不时看一眼。   于是办公室又跟头一天玫瑰送到时一样,八卦满天飞,可惜何宵只一个人时不时对着他的红玫瑰发傻,半点料也不愿意爆。   他觉得无比的内伤,谁都猜过了,结果竟然真是那个他认为的最没可能的人。别说以那人的情商想不到这一茬,就是想到了,送花也该是求爱阶段的事情,他们这都在一起这么久了,哪还用得着?就算送也没必要天天送单位里来啊!想起被他扔掉的那些,何宵简直欲哭无泪,把自家的东西往外扔,真是要心疼死了。   徐总认为,他似乎真的做错了,晚上何宵回来不仅没有投怀送抱,反而炸了,气急败坏骂了他一顿,怪他无聊乱花钱,何宵砸给花店多少钱时,他看着对方气冲冲的表情,几乎想也没想就把价钱说少了一半,结果好像并没有让那人为此少生半点气。   第二天早上,他拿出那本《浪漫题库》,默默把目录第一条后面的那个叉改成了勾,何宵昨晚很热情一直到后半夜都没有叫停,原来送花真的会投怀送抱。   虽然嘴上说着嫌弃,但是那最后一捧花还是在男主人的精心呵护之下足足在家里开了一个多月才稍稍露出枯萎的迹象。花瓣被他摘下做成了玫瑰花露熬粥吃了,叶子被晒干贴成了书签,就连枝干他也没舍得扔,晾干后做成了没有任何审美价值可言的小摆件。徐朗想说,何宵喜欢,他可以接着送一辈子,可是直觉告诉他,似乎并不是这样的,何宵喜欢的不是花……   ☆、真是,搞什么浪漫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男人女人是不一样的,乔予跟邢锋总是不停地换女朋友,他们会送对方各种东西,别墅,豪车,钻石和各种奢侈品,他们说那会让他们的女人很开心,可是何宵什么也不要,他只想住在自己的房子里,虽然他还要辛辛苦苦还二十年房贷,白白送给银行一大笔贷款利息,他也不要车,他说他的那辆旧自行车既环保又安全,还能锻炼身体,似乎其他人喜欢的他都不感兴趣,他说那是浪费钱。   徐朗一直很不安,只是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这个家里他好像什么也没有,房子的贷款何宵不让他还,家里的东西何宵不让他买,甚至每月的生活费,用的都是何宵微薄的工资,他的信用卡,储/蓄卡什么都在何宵那里,里面的金额足以让他在这座城市里买下任何一件他喜欢的东西,可是他知道何宵一分也没动过,他们之间无论多么亲密,在这方面却始终保持着一条无形的界限。   何宵没敢跟徐朗说前面的二十九天,他送的花都进了垃圾桶,虽然对方没有署名,可是这种东西他竟然半点也没往自己男朋友身上想,说出来那不是找抽吗!   玫瑰花的事情,何宵有点心虚,也就没有仔细问他,他原以为只是对方心血来潮,或者又看什么脑残电视剧了,结果没过几天,徐朗剧然又邀请他看电影,对于那人突然开始搞浪漫这件事,何宵虽然有点摸不着头脑,惊喜却总是满满。作为一个宅男,去电影院和在家看其实差别不大,但是难得徐朗主动提出去他最讨厌的公共场所,何宵自然不会拒绝。   端着可乐跟爆米花在休息区候场,何宵看着徐朗买回来的电影票,脸色有点臭,“你……要不要这么重口?”   徐朗沉默一瞬,“你不喜欢的话,我再去买别的。”   “别别别,就这个吧!”何宵闻言连忙把票拿过去,这种东西都是既已出票概不退换的,虽然不知道这人哪根神经不对,买了这场惊悚悬疑大尺度恐怖片,反正看什么不是看。   放映厅只有九排,两人的票是七排正中,位子挺好,何宵坐下后刚把手里的可乐爆米花放好,抬头就见对方盯着面前的座位皱眉。何宵极没节操地在自己的位子上左挪右蹭扭了半天,这才嫌弃地站起身来把人拉到自己刚坐过的位子上坐下,“我那视角不好,我要坐你这儿。”说完就一屁股坐到对方的位子上了。   观众陆续进场,可是直到电影开场,后三排除了他跟自家男人,却再没有一个人过来,何宵有点奇怪地四下看了看,拉拉身边人的衣角,低声道,“买票的时候,感觉看这个的挺多的啊,居然没坐满……”他话没说完就摸到徐朗裤兜里鼓起的一块儿,好奇地拿开对方有意遮掩的手,翻出来一瞧,可不是一打电影票吗?   何宵算是知道后三排为什么没人坐了,感情票都在这家伙口袋里。他哭笑不得地看了对方一眼,“你怎么不干脆直接包场呢?”   “你说电影要大家一起看才有意思。”   闻言,何宵不说话了,有点小感动地啃起了爆米花。   小时候学校组织过集体活动,爹妈也带他去过电影院,可是那时候的条件和技术哪能和现在相比,那之后何宵既没钱更没精力玩这种小资情调,有时间能在电脑上看看就不错了,不得不说,影院里的视听效果真是棒极了,当然,如果不是恐怖片那就更好了……   虽然很丢人,但何宵不得不承认他是真被吓着了,这种电影跟他以往看的披着鬼片皮的大团圆轻喜剧完全不同,血乎淋啦的真太TM吓人了,前半场还好,后半场他基本上就是趴在徐朗怀里吸可乐嚼爆米花了。   将他搂在怀里的人默默在心里给《浪漫题库》目录页上第二条——恐怖电影打上一个勾,恐怖的氛围是增加亲密度的最好调剂,这条好像也是对的。   他摸摸埋在胸口的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虽然很享受何宵对他的依赖和贴近,却还是不忍心让人继续受折磨,低声道,“走吧,不要看了。”   何宵默默回头扫了眼屏幕,手上一抖,顿时捏瘪了空掉的可乐杯,“自己买的票,哭着也要看完。”说完就又把脑袋埋进对方怀里再不出来了。   显然电影策略比送花要有效得多,那之后的一个星期,何宵宁愿把空调温度调低一点,也要死贴着他才能睡着,而在这之前,因为入夏天热,何宵已经好些天不肯挨着他睡了。   尽管送花的事折磨了何宵一个月,电影又吓得他好几天睡不好觉,但他好像也发现了徐朗刻意制造浪漫的意图,虽然有时候用的方法笨了点,何宵也乐得享受这种迟来的恋爱过程。   手机滴滴两声,何宵点开跳不停的企鹅。   炀子:都忙啥呢,好意思不来给兄弟暖场?周末没事来聚   尚极帅:没空,我这礼拜再搞不定那个老家伙,我TM就挥剑自宫   胖子:最近家里有点事,可能出不来   徐先生的何先生:周末要和男朋友去游乐园   尚极帅:我靠,何宵你几岁?   徐先生的何先生:╮(╯▽╰)╭我家徐朗并不介意我几岁,然而是他主动要带我去的。   尚极帅:秀分快(#‵′)   炀子:楼上的楼上能有点底线不能   何先生的徐先生:不许在公共场合卖萌@徐先生的何先生   尚极帅:尼玛这俩只又秀恩爱←_←   徐先生的何先生:@何先生的徐先生那个……我只是新换的输入法   何先生的徐先生:@徐先生的何先生去卸了   徐先生的何先生:@何先生的徐先生 ……   炀子:被你俩闪瞎了   炀子:@胖子没事吧,有事说,别瞒着   胖子:没啥大事儿,不用担心   何宵没再去刺激那几个单身狗,见对方在线,果断去敲了徐朗小窗。   徐先生的何先生:亲爱的徐先生~   何先生的徐先生:嗯   徐先生的何先生:胖子最近看着好像有事   何先生的徐先生:嗯   徐先生的何先生:你说会是什么事   何先生的徐先生:我可以去查   徐先生的何先生:还是不要了,万一是隐私呢,还是等他自己说吧   何先生的徐先生:好   徐先生的何先生:亲爱的,你晚上想吃什么   何先生的徐先生:你   徐先生的何先生:O_o   何先生的徐先生:跟其他人聊天不许用表情   徐先生的何先生:好霸道……   何先生的徐先生:你有异议?   徐先生的何先生:……没有!   何宵一点也不介意被徐先生制造的各种小浪漫搞得一身粉红泡泡,他家徐朗越来越上道,何宵换了智能机,刚把qq名改成了“徐先生的何先生”,列表里就多了个好友叫“何先生的徐先生”,还把自己加进了何宵的好友群,虽然号小得连个星星也没有,但是情侣头像情侣签名总会默契地神同步。用了网络聊天工具,不必面对面的交流似乎对于徐朗是一个很大的缓冲,何宵经常带他群聊,他适应得很好。   A市的夏天来得很早,周末游乐园里很热闹,大人小孩儿三五成群,各种游乐设施也是人满为患。虽说是逛公园,两个人也不过是选人少的树林和幽静的小路走一走,何宵顾着他,不愿意去跟人挤着玩那些刺激的挑战游戏,徐朗也从没来过这种地方,那些娱乐设施看起来安全性实在不能让他放心,何宵不去也正合他心意,只能走一路看见其他大人给自家孩子买什么,他就学着给何宵买什么,所以没转多久何宵手里已经塞满了果汁,棉花糖,泡泡水,氢气球,小木偶等等等等幼稚至极又乱七八糟的零食和小玩意儿。   何宵啃一口甜到掉牙的棉花糖,又送到对方嘴边。徐朗只舔了一下,糖丝入口即化,鼓囊囊的棉花糖顿时凹下去一小块儿,他微微皱起眉头,拿过何宵手里的棉花糖便顺手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喂!我还没吃完呢!”何宵抢救不及,一脸幽怨地白了他一眼。   “太甜了,会吃坏牙齿。”   看着对方脸上严肃的神情,何宵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你这样子是想当我老爸吗?”   何宵本来是开玩笑,谁想到对方居然得寸进尺地伸手摸摸他的头,“如果可以,我想像爸爸一样爱你。”   何宵想起连模样也记不清的父亲,微微一怔,随即又笑起来,“你还是像徐朗一样爱我吧,这世上他最爱我。”   不得不说这句不是甜言蜜语的甜言蜜语成功取悦了徐先生,以至于何宵只是多看了眼电子闯关游戏区悬挂的战士公仔,徐朗便拉着他径直进了游戏迷宫,游戏难易不均,共分三个区,第一步穿越迷宫,一般家长带着孩子花些时间基本都能通过,正好也能为孩子赢个小礼品,既不至于空手而归,也能让大人们留点面子,看起来商家还是颇有头脑的,第二步是智力拼图,这一个通过率便大大压低了,第三步是推理难关,这个基本就很难了,第四步是虚拟战术,第五步以少胜多,第六步旗开得胜,后几步很大程度上就是个噱头了,因为极少有人通过第三关,不过各个关口的奖品也是非常可观的,所以既有挑战性又有奖品拿,虽然明知无望,还是有很多大人小孩前来参加。   ☆、你喜欢,不能给   何宵知道他家徐先生智商破表,可是亲眼看着他连思考都不用就哗哗哗从第一关不带喘气似地走到最后一关,回回都是何宵连题目都没看明白,人已经大摇大摆地过去了,丫,早知道就不跟着来了,简直太伤自尊了!   听着负责人惊奇又兴奋地提到规则细目表上的奖金,何宵正感慨聪明人赚钱真心太容易了,就听徐朗说,“不要钱,要它。”   何宵抱着那个帅气逼人的士兵公仔和徐朗离开游戏区的时候,表示很高兴,虽然他为自己的智商深深默哀了一把,也觉得徐朗只要娃娃不要钱,满满的土豪气场,但是再聪明不还是他的人?所以自个儿对象聪明和自个儿聪明那真是一样一样的,再说他对象还又帅又聪明!不仅又帅又聪明,还又多金又体贴又浪漫又专情!就这么不知不觉开启了痴汉模式的何宵,翘起的嘴角一路都没有放下来过。   徐朗看着对方的表情,默默在心里点头,何宵果然很喜欢那个娃娃。   A市的游乐园很大,游乐设施也很齐全,而最受情侣们喜欢的大约就算是偶像剧里最常出现的旋转木马跟摩天轮。   “要玩吗?”   何宵听见身边那人问他,他看着远处华丽丽的旋转台,和一票为讨女朋友欢心正排队买票的男同胞,摇摇头,“算了吧,好幼稚。”   “那个呢?”   何宵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向百米高的摩天轮,“胖子告诉我,他前女友说,情侣坐摩天轮就一定会分手,但是在最高点接吻的话,就会永远幸福,估计胖子就是没算准时间,亲得不是时候,才被他女朋友踹了。”   见对方一脸好奇,何宵有点不高兴,他虽然不迷信,可是涉及到最在乎的人,难免也有点神经质起来,结果那家伙居然真要拉他去玩,难道真的不怕一上去就分手吗?虽然知道这种心理很八卦很别扭很娘气像个女人一样,可这都是因为在意他好吗?   不情不愿地跟人上去,结果拉上安全门的一瞬间,对方的吻就封住了他的唇,脑子蒙了一瞬后,何宵几乎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无法在最高处吻到你,那不如就这样吻着你一路去到最高处。何宵发现果然自己太笨了,他们都不会拿跟对方有关的事情开玩笑,而区别只是,他没办法知道最高点在哪里,所以宁愿离得远远的,也不愿意让那听起来无比荒诞的预言影响他最珍视的东西,可他男人却不一样,他会在第一时间找到避除隐患的办法,然后从容镇定地等候收获对自己最有利的东西。   不遗余力心有灵犀地完成这样一个动情的深吻,缓慢转动的摩天轮再次停下已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徐朗半扶半抱将因为缺氧而几乎瘫在他怀里的人带出来,径直将人扶到树荫下的长椅上坐下。   何宵喘着粗气,一边感慨自己真心是在拿生命接吻,一边郁闷自个儿对象的吻技又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大为精进,真的没有在外面偷吃吗?   何宵拍拍热腾腾的脸:“我去洗一把,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徐朗应声点头,接过对方手里的娃娃和大半天积攒的战利品。   镜子里的人短袖T恤牛仔裤,碎发沾了水搭在额前,那张23岁的脸还很年轻,红肿的嘴唇,那是热恋的味道,镜子里的人抬手摸摸自己的嘴,眼角挑起一个满足又甜蜜的笑容,幸福得好像做梦一样。   擦干脸上的水渍,何宵走出公共洗手间就看见不远处的林荫道上围满了人,吵吵嚷嚷闹成一片,他四下看了一圈也没见着等他的人,顿时有点不好的预感,忙大步朝人堆里走去。   待得何宵走近,果然看见那人被一堆家长孩子围在中间指指点点,徐朗双唇紧抿,一言不发,额上一片细汗,眼里若隐若现的暴躁情绪和小臂上拧起的青筋看得出他在极力克制。   “居然动手打孩子,怎么会有这种人。”   “是啊,怎么能打孩子呢!”   “看着长得人模人样的,居然能干出这种事情来!”   ……   何宵见状,连忙挤进人群,走到那人身边,安抚一般拍拍对方的手背,察觉到他稍稍放松了一些,何宵这才抬头看向面前气急败坏的家长,“出什么事了?”   “他是你朋友?无缘无故打我儿子,说说怎么办吧。”男人怒气冲冲地道。   “你在开玩笑吧,他怎么会无缘无故动一个小孩儿?”   “你问我我哪儿知道,这么大人动手打小孩儿,真是有病!”   “你说谁有病?你敢再说一遍!”本来看一群老老小小欺负那家男人何宵就一肚子火,结果那人一开口就踩他的禁区,一句话就把他点炸了。   “小子,你还想动手?”男人伸手把孩子拉到身后。   何宵气坏了,他可不就是想动手吗?那熊孩子一看就是捣蛋的,滚得一身脏了吧唧的,他家徐朗别说打,摸一下估计都要恶心吐了,仗着是小孩儿感情票多就耍横是吧!   察觉到何宵是动了真火,徐朗伸手将人拉到身后,看着那孩子父亲,尽量诚恳地道,“我并没有碰他,只是他向我要娃娃,我没有给。”   闻言,男人一把将身边眼泪汪汪的小孩儿拉过来,“儿子,你说是不是那个人推倒你的?”   小男孩儿看着对方黑白分明一丝情绪也没有的眼睛有点发怵,回头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底气似乎又足了些,抽抽鼻子回道,“就是他推我,还打我。”   “听见了吗?难道小孩子还会撒谎吗?”男人见儿子一脸委屈,越加气愤。   何宵冷笑一声,“这世上没教养的孩子可多得是,感情你家孩子没说过谎话似的!”   何宵这一说可是真真犯了众怒,在场大多是带孩子的家长,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边上顿时吵嚷得更加厉害。   “现在小年轻怎么都这副德行!既然你们不道歉,那我只好报警了。”   何宵见那人仍旧不依不饶,吵嚷嚷也是烦得要死,顺手抽出裤兜里的手机,“我帮你打。”说着利索拨通了110电话,“这里有一老一小无理取闹,冤枉好人,麻烦你们过来处理一下。”   “你说谁无理取闹!”男人被对方嚣张的态度气得上前就要动手,却被周围人拉住。   何宵最讨厌这种不分青红皂白只会袒护自家孩子半点道理也不讲的家长,懒得理会周围的叫骂声,拉着徐朗坐上边上的长椅,偏头吸了口对方手里的果汁,老神在在地等警察。   派出所离公园很近,不到三分钟就有民警赶来,知晓事情原委后,民警联系公园管理处调取了监控,监控拍得很清楚,男人拿着东西,抱着娃娃站在路边等人,小男孩儿指着对方手里的娃娃上去搭话,男人只是摇摇头没有说话,然后小孩儿就开始哭,结果男人还是无动于衷,小孩儿就滚地撒泼,再之后人群就围了过去,期间男人连一句话都没说过,更连孩子一个衣角也没碰过,别提推打孩子了。   小孩儿吓得脸色发白,孩子父亲神情也很是难看,瞪了自家孩子一眼,讪讪说道,“既然是场误会那就算了吧。”说着竟然拉着孩子就要走。   何宵一把将人拉住,“怎么着,一句误会就解决了?”   “你还想怎样?”男人皱起眉头,一脸烦闷地看向面前的年轻人。   “你,还有你那个没教养的儿子,道歉。”   徐朗看着何宵嫌弃地把娃娃丢进垃圾桶又拉着他坐在河边的长椅上,“为什么不要了?”   “小孩子最难搞了,他要你给他就是了,白白惹了个麻烦。”何宵有点郁闷地道   “那是你喜欢的。”   对方认真的语气,固执得像个孩子,那是你喜欢的,所以谁也不能给,何宵拉拉对方的手,情不自禁地笑起来,“怎么又忘了,我只喜欢你,除你不能丢,其他的谁拿走都无所谓。”   “何宵,你为什么……相信我?”   何宵有些纠结地抓抓头发,“其实吧,我知道有些熊孩子闹起来最讨厌了,就那调皮孩子,别说你,我看着都想揍。我就是不想再纠缠下去才顺着他的话报警的,警察来了正好,他要是冤枉你,道歉没跑儿,要是没冤枉,那咱俩这周末就在派出所里一块儿过呗,反正我不能看着别人给你委屈受。”   何宵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徐朗反应慢了半拍才理清他的意思,何宵好像并不是相信他,应该是袒护,这个词,很好。   远处的夕阳在河面落下金灿灿的影子,河岸上的垂柳在晚风中轻轻摇摆,何宵没事就开始叨叨过去的一些乐事囧事糟心事丢人事消磨时间。   《浪漫题库》里说,一定要带喜欢的人去一趟游乐园,你就会知道很多他从来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往事和秘密,看着手边balabala说得兴起的人,徐朗突然觉得作者神奇得好像一个伟大的预言家。   ☆、身世的秘密   并肩坐在小河边的长椅上享受这样安宁美好的傍晚,何宵觉得下午碰到的那对糟心父子所带来的气闷也渐渐消散了,他一直知道上天是公平的,他曾经的一切悲喜都是为了遇见这个人而做的准备,哪怕是那十年的互相折磨,似乎也是为了让他学会该如何去包容,如何去爱,正如他所说,他只喜欢徐朗,除了徐朗不能丢,其他的什么都可以不要,可是对方那样纵容他,纵容他变得越来越贪心,他不仅想要那样一个人,还想要他带给自己的爱情,幸福,天长地久的未来,还有阳光灿烂的生活。   时机难得,借着自己那些或好或坏的童年记忆,何宵试探着开口道,“我把我丢人的事情都告诉你了,你也要告诉我你小时候的事情。”   对方片刻的沉默之后,很是平静地道,“我八岁的时候,被爷爷从福利院接回家,家庭教师和医生每天都来给我上课,看病,一直到十八岁我到公司做事。”   “福利院?怎么会是福利院?”何宵微微一愣,意外至极。   “妈妈生我的时候年纪还很小,她那时痛恨爸爸……”   “所以就把孩子送去福利院?这也太不负责任了!”   徐朗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何宵接着轻声问道,“那……你在福利院过得好吗?”   “好。”   何宵理智地没有再问下去,尽管徐朗表现得很平静,可是直觉告诉他,对方并不希望他问下去,甚至害怕他问下去,这件事情暗示的东西实在太多,徐朗的妈妈尽管何宵没有见过,但是能和徐朗的爸爸念同一所贵族学校,想必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不会因为养不起一个孩子而将他送到福利院去,就算是为了维护脸面,却也不至于直到八岁才将孩子接回来,而徐朗八岁那年,他的爸妈已经有了第二个孩子徐曜了,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意识到这些,何宵连忙换了话题,“我们回家吧,锅里还煲着牛肉呢,回去晚怕都要煮干了,快快,我都饿了。”   徐朗不经意间透露的关于福利院的经历,何宵牢牢记在心里,从游乐园回来的第一个工作日,他就私下约见了乔予。   咖啡厅里音乐很舒缓,何宵搅着杯子里的奶泡,看了眼对座那人面前苦兮兮的黑咖啡,对于这种花钱找虐的高级品味表示非常的不理解。   “八岁那年回到徐家的确不假,可是根据福利院的记录,接收徐朗的那一年,他六岁,而这之前的一切,我们一无所知。”   何宵微微一愣,“我想知道,这之前难道徐家就从来没有找过吗?”   乔予摇头笑道,“这个……我劝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这么机密吗?”   “倒是谈不上机密,只是我怕影响你的心情。”   何宵皱起眉头,“别卖关子了,我还要回家做饭呢。”   “徐朗的妈妈是叶家的私生女,她虽然长在叶家,可是她的母亲却一直没有得到叶家的承认,十五岁那年,徐朗的妈妈有了孩子,或许是为了自己的脸面,或许是她从来没想过真要嫁给一个强/奸/犯,所以瞒着众人生下孩子以后,悄悄交给了自己住在外面的母亲,可惜那个女人没多久就失踪了,孩子也就跟着没了音信。直到徐朗八岁那年,三岁的徐曜诊断出了心脏问题,将来可能需要换心,徐家一方面在明面上等待器官捐赠,一方面暗地里通过各种手段搜寻匹配的脏器,所以才发现了福利院里的徐朗,他被带到徐家的时候,原本经历的很可能会是一场活体手术,可是在检查的时候,医生却发现两人匹配度高于常人,老爷子这才授意医生做了亲子鉴定。”   “你们……太可怕了……”何宵双唇发抖,紧紧握着手里的杯子,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从头到尾优雅姿态半点不失的男人。   “何宵,这个世界远不像你看到的那样美好。”   “我现在只想知道,你们徐二少爷究竟好了没有,会不会有一天徐朗失去价值以后,你们还要活生生拿走他的心。”   面前一贯温和的人几乎浑身都竖起了尖锐的芒刺,乔予发现一向对他很信任的何宵眼里已经笼上了一层明显的疏离与防备,他却丝毫不以为意地眨眨眼,“已经好了,这你可以放心。”   何宵不再关心徐曜究竟是怎么好的,徐家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他上辈子就见识过了,他知道自己对乔予的敌意来得有些莫名其妙,对方从来没有做过伤害他们的事情,但他同时也很清楚,如果有一天徐朗和徐家的利益发生冲突,面前人会作何选择,不言而喻,这个世界上究竟谁才是可以信任的,这一刻,他感到了茫然。   到家的时候,男人已经回来了,从前徐朗在家都是甩手掌柜,要么站着,要么坐着,总之就是发傻,何宵说过他以后,他也渐渐开始学着做家务,虽然拖完地以后,地上反倒脚印更多,洗衣服也涮不干净洗衣粉和肥皂,明明脑子那么好使,做饭却总也掌握不好油盐比例,不过只要他愿意做,不管做得好不好,何宵都会感到很开心,因为这个家是有人跟他一起经营的。   电话里说过晚上吃什么,厨房里食材都已经切好装盘,丝瓜,白菜,青椒,都是何宵交代过的,他看着并排放着的多出来的一个盘子里满登登的五花肉,有点想笑,可是他今天心情实在是太糟糕了,竟然怎么也笑不出来。晚饭他一贯主张清淡,然而跟大多数男人一样,他家这只也是个肉食动物,何宵回来得早就不说了,如果回来得晚,那人有机会插手晚饭,厨房里就总是时不时多出一些切得歪七扭八的肉类。   切块的肥肉放进滚油里脱脂后再捞出来,配上葱姜蒜辣椒爆炒,再添水闷干,肥而不腻,肉焦皮滑,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   何宵在盯着对方不声不响吃掉半碗之后,果断敲开了对面再次伸过来的筷子,“你知道你这样,血压,血脂,和胆固醇会抗议的,现在不注意,老了怎么办?那盘丝瓜是你的了。”   他说着就将剩下半盘肉移到了自己这边,面前人听话地把筷子伸向了那盘清淡绿色的丝瓜,结果只吃了一口就默默放了筷子,何宵心情本来就差,见状忍不住发作道,“有那么难吃吗?我为你好你不知道吗?你以为别人什么都顺着你就是好心吗?”   “何宵,你怎么了……谁让你不高兴了?”   他看着面前人懵懂诧异的神情,胸口闷闷地痛,“除了你还有谁,老实吃你的丝瓜。”   重生以来,何宵第一次失眠了,他觉得既无助又害怕,他能够照顾好徐朗的生活,却不知道该怎样保护他,何宵从来没有把这世界想得太美好,可是乔予所说的一切实在离他太过遥远,上辈子徐朗把他关在家里,虽然限制了他的自由,却也是变相地保护了他,让他免于打扰和伤害,同时也让他在徐朗交出权力之后,面对复杂的境况两眼一抹黑,根本无法招架,只能看着他任人宰割。   黑暗中忽然伸出一只手紧紧搂住了他的腰,他听见那人说,“何宵,你不要怕,我会保护你。”   何宵深吸一口气,慢慢回抱住对方,“你那么笨,还保护我,我才不信。”   “我会聪明一些。”   “你再聪明就反人类了。”   “可你刚刚还说我笨。”   “我乐意。”   “……”   何宵看着自己银/行/卡里可怜的三位数,觉得天气有点不大好,他一个月工资只有四千多点,按照A市的消费水准,连中等收入都够不上,每月还要除去近两千的房贷,幸好徐朗不挑嘴,剩下的也就堪堪能裹住两人的日常开销。许是大家都清楚他的条件,所以胖子的事情,他几乎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贺爸爸的公司上个月订出去的一批货,原料出了问题,上千万的订单一夜之间都成了债务,原料供应商卷款潜逃,贺家就成了直接责任人,贺爸爸焦头烂额,一辈子打拼的事业几乎全毁了,不仅背负着巨额债务,还有入狱的风险。   等他知道的时候,张炀把店抵了,又豁出脸面向早已断绝关系的父母借了一些,尚城瞒着家里折价卖了自己新到手的跑车,也算凑出了一笔钱,却还是解不了贺家的急困。   徐朗很清楚贺家的情况,他也一直在等着何宵开口,然而何宵的欲言又止却让他压在心中的异样感觉再一次露出了狰狞的形貌,他究竟是在顾虑什么?   徐朗不敢问他,甚至不想问他,他们很久没有吵过架了,一旦把心中的那些疑虑与不满释放出来,他不知道还能不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更不知道他们之间还会不会再生出其他变故。   ☆、老攻出差了   徐朗没有想到,何宵不开口让他很烦闷,可是对方开口却更叫他伤神,刻意强调的借与还生生将他们划开了分明的界限,他告诉自己是何宵的个性让他习惯了依靠自己,他告诉自己这很正常不要多想,可真的是这样吗?   难得大白天坐在张炀店里,何宵难以置信地看着短短时间已经瘦脱了的贺佳,两百多斤的大胖子,不过月余就掉了几十斤,天知道对方这些日子都是怎么过的,何宵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严重,这些家伙居然都瞒着他,不可原谅。   “哥儿几个最后坐坐,往后这地儿就是别人的了,白瞎了老子这么好的装修,他娘的居然要改成火锅城!”   尚城看向黑着一张脸坐在身旁的男人,“警察叔叔,你以后再也不能给我开罚单了。”   “你恶心不恶心?”男人狠狠瞪了他一眼。   尚城丝毫不以为意地在人脸上亲了一口,“最可惜的是,以后不能在车里干警察叔叔了。”   “你够了!”男人咬牙切齿地道给了他一巴掌。   尚城揉揉被揍习惯了的脸,“操,警察叔叔暴打人民群众,说好的为人民服务鱼水之亲全都是假的。”他看着愁眉不展的几个人,“胖子,你别愁,我爸那个财务秘书对我有意思,我回去跟她睡两晚上,叫她把账好好做做,给我再弄点钱出来。”   “阿城,谢了,你别乱来了,只要我爸不坐牢,用不了那么多钱的,别再当陆枫的面说话气他了。”   “我气他?他要是会生气,我得摆酒席庆祝。”   “姓尚的,打情骂俏回家去,尽来添堵。”张炀没好气地吼了他一嗓子。   尚城打开钱包摸出一张卡,“我也想回家,我家在这儿呢,一百七十万。”   “尚城你怎么把房子也买了?”贺佳又是震惊又是愧疚道。   没等尚城接话,坐在他身边冷着脸的男人突然开口道,“你这几天晚上都是在哪儿住的?”   “你家楼下椅子挺多的,蚊子也挺多。”尚城随口应了一句,男人的脸色有些不好,他想起这几天对方身上一片摞着一片大大小小的疙瘩,也不得不相信这人说了句实话。   何宵从钱包里翻出一张签着徐总大名的支票推给贺佳,“喏,贺佳你拿去用。”   “何宵你哪来那么多钱?”贺佳不可思议地问道。   何宵冲身边人努努嘴,“别忘了我现在也是有家室的人了。”   贺佳虽然意外,却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如果是何宵的也就算了,他们毕竟关系好,徐朗跟他们认识时间不长,虽然大家相处得还不错,可总还是没到能一借这么多钱的地步,对方肯出手,多半也是看何宵的面子,他们现在感情好自然没什么,可万一将来出问题了,何宵恐怕就难做了,但是他现在实在太需要钱了,半晌贺佳抹着头上的汗水,无比认真地道,“我我我……我会尽快还的!”   “还是肯定要还的,我家徐朗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尽快就不用了,不急于一时。”   张炀点点头,“加上这个大头儿,我们再想想办法,凑足应该没问题。”   尚城拿起桌上的支票,嘴角一抽,“胖砸,这他妈是美金!”   贺佳闻言一愣,连忙道,“何宵,徐朗,这太多了……用不了这些。”   何宵也没想到徐朗给的是美金,换算成人民币那得翻多少倍?何宵回头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只听那人说,“解决了债务,公司还要恢复运作,对重要的客户给予一定的补偿,是挽回公司声誉,保持企业口碑的关键,建立新的原料供应渠道,方方面面都需要钱,这些只是保底。”   贺佳顶着一脑门热汗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他脑子想的只是偿清债务,让老爸摆脱官司,根本没敢往远了想,可是徐朗居然全部帮他想到了,不仅想到了还借给他这么多钱,他想不出什么感激的话,只能连声说着谢谢。   “靠,何宵,我怎么不知道你男人这么有钱!”张炀松了一口气,扬眉笑骂道。   “回回有事都瞒着我,想炫富我们也得有机会啊。”何宵没好气地道。   有钱能使鬼推磨,资金到位,贺家的事情顺利得到解决,张炀的店保留了下来,尚城卖房的和卖车的钱却都被他求爷爷告奶奶地交给了贺佳保管,于是在人楼下死皮赖脸睡了一星期之后,终于成功登堂入室,住进了陆枫的家里,从此陆枫家多出来一个混吃混喝的大爷,陆枫执勤的东风路口也多出一个顶着大太阳为交警同志打伞的热心群众。   跟乔予的一番谈话过后,何宵开始本能地防备徐家所有人,虽然他也知道自己的防备连个屁都算不上,碰不了别人半根头发,只能把自己搞得神经兮兮,最关键的是,他家那口子一点也不关心他们那个乱七八糟的徐家,反而整天帅萌帅萌地变着法儿和他玩浪漫,回回还特戳他心窝子,何宵是又开心又煎熬,简直难受到家了。   “徐朗,我不阻止,却并不代表认同你这么做。”   “爷爷只要不阻止就够了。”   老人放下手中的紫砂壶,脸色难看至极,“因为小情人的一句话,就让你做出这样的决定,你认为这样的人有资格成为一家之主吗?”   “不要扯何宵,这是我的事。”   “呵,你敢说,不是他怂恿,你会改变主意吗?”老人冷喝道。   男人沉默一瞬,“爷爷,从小只要我能做好的事情,你从来不问我过程和原因。”   “可这次不一样!”   男人神色平静,“爷爷,你从现在开始阻止我,还不晚。”   “你!”老爷子气哼哼地一掌拍在藤桌上,“你怎么那么听那臭小子的话,要是徐家到了你手里,你还不双手捧给那小子?”   “他不会要。”   老爷子一时无话,半晌终于长叹一声,“去见见你叔爷吧,给他回个话,那个老头子都退休了还不消停。”   出了徐家老宅,邢锋一双浓眉皱得更深,他看向面前身姿笔挺一言不发的男人,“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   “我靠,你好歹给我点准备时间?”邢锋无语望天。   “我以为你的准备时间至少是从半年前开始算起的。”   何宵接到徐朗电话的时候,对方告诉他要出差,而且还是立刻就走,匆忙得令他措手不及。   “去哪里啊?”他有些不情不愿地问道。   “加拿大。”   “去几天?”   “说不准,会尽快回来。”   “很重要的事情吗,需要你亲自去?”   “嗯。”   “这么急啊,我回去帮你收拾东西吧?”   “不用,不带什么。”   “哦,那你路上要照顾好自己。”   “好。”   放下电话,何宵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乔予说过,会有一些徐朗不得不出面的情况,这次走得这么突然,看来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   照例下班,买菜,回家,做饭,等饭做好了,才想起来晚上只有自己一个人吃,何宵看着做好的半锅蜜汁酱肉,半晌,还是放凉了拿保鲜膜包好放进了冰箱,胃口全无地扒拉几口饭,就草草收拾了厨房。   屋子里少了一个人,一下子变得安静极了,看电视,听音乐,打游戏,刷网页,无论做什么都没办法让人忽略家里缺了一个人的事实,何宵叼着酸奶包,抱着怀里的毛绒狮子,终于承认,徐朗出差的第一天,他好不习惯。   将近十二个小时的时差,何宵看着家里的时针迈过午夜,那边应该是正中午,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号码,只差一个键就可以拨出去,可是他怎么也按不下去,外面不比国内,况且他又有重要的事情,何宵拿不准他现在是在倒时差休息,还是在工作,不管是哪一个,都不是打扰的时机,西餐那么难吃,也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可选,听说外国的水都不烧的,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图省事,拿冷水往胃里灌,新闻上天天都在讲外国治安如何差,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麻烦……   睡不着啊睡不着……何宵觉得床板都快被自己滚塌了,周公却还不召见他,要是徐朗在家,现在一定会摸摸他的头,轻轻拍他后背哄他睡,或者会低声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召唤一些瞌睡虫过来,再或者干脆这样那样来一炮,直接把他累到睡着。双人床的尺寸真心不合理,两个人睡嫌挤,一个人睡又嫌大,卖家具的给他的一定是量错尺寸的,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折扣。   胡思乱想大睁着两只眼睛瞪到天亮,等了一晚上手机也没有响,何宵出门前揉揉歪在沙发上的蠢狮子,“到地儿了都不知道打个电话报平安,连条短信都没有,扣你体贴分啊。”   ☆、想他就打电话呀   徐朗不在家他也懒得开火做早饭,路上俩油条一杯豆浆打发了就蹬着自行车往单位去。   坐落在安大略湖西北岸的多伦多是加拿大最大的城市,作为这个国家的经济中心,同时也是世界上最大的金融中心之一。   位于城郊的古老庄园还带着一些些中世纪的神秘的影子,坐在庭院中的老人似笑非笑看着面前的青年,“你爷爷叫你来的?”   “是,叔爷。”   老人捋捋颌下的胡子,“老头子我早就退休了,不像你爷爷,这把年纪还不知道养老,死把着家务事不放。”   男人面无异色,开口应答,“后辈不成器,还须爷爷操劳。”   老人摇摇头,“谦虚了,阿朗,这一辈中,数你最有能耐,叔爷也听说了,二房在你手中有声有色,往后也要记得帮衬着阿晋。”他说着看了眼身后同样年轻惹眼的男人。   一旁的邢锋眸光一闪,照叔爷这意思,往后家业就交给徐晋了?   “叔爷抬爱,徐朗不敢当。”徐朗目不斜视,点头说道。   “六哥,叔爷这么说,那便是这个理,还请六哥多多提点。”男人上前一步,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对面的人。   徐朗没有答话,从前徐家怎么样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但何宵已经是徐家的一份子,因此他绝不会允许徐家出现任何问题。   “徐朗,Z国的生意好不好做?”老人颇有些感慨地问道。   “Z国正处在发展的黄金期,的确有很多机会。”   邢锋一言不发地候在一旁,仔细听徐朗跟那爷孙二人的对话,徐家三兄弟早年为避战乱远赴海外,好不容易在国外站稳脚跟,可惜老大早逝,半个世纪之前,老二也执意回到Z国,邢锋知道老爷子另立门户的用意,这个叔爷虽然有本事,可行事却喜欢剑走偏锋,手底下多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纵能一时呼风唤雨,却不是为子孙后世计的长远之策,回到Z国后,徐家虽不能说手上干干净净,但至少如今二房做得是明面上的买卖,加上徐朗的眼光和胆略,旧有的东西也在慢慢洗淘干净,不像三房,跟这叔爷身后的庄园一样暮气沉沉。邢锋不明白,老爷子为什么一定要徐朗来见这个不好相与的叔爷,虽说徐家的根基老人都在这里,可是二房经营的重心主要在Z国跟东南亚一带,跟大房三房八杆子打不着,凭什么二房的当家需要他们点头?   办公室的妹子看着一早上把手机装了拆,拆了装,折腾个没完没了的人,“小何,你手机坏了?”   何宵无精打采看了对方一眼,“我也怀疑它坏了。”   林菲笑眯眯一脸笃定地道,“我猜他在等电话。”   “哎呀,我们何大帅哥是不是谈恋爱了?难道是在等女朋友电话?”   “谁规定一定要是女朋友啦?男朋友不行吗?何小受也很萌啊!”林菲眨巴着星星眼无比兴奋地道。   何宵囧了,但是他男朋友怎么还不给他打电话啊,已经超过二十个小时没有消息了,真的不用报警吗……   林菲见对方并不辩解,脑洞更是开到止不住,“哎呀,对方不打你就打过去嘛,小受有时候也要主动一点啦。”   “万一……他在忙呢?”何宵喃喃自语道。   “笨呐,忙的话不接不就是了,这又不妨碍你打!”林菲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徐朗,叔爷需要走批货,方便的话,你搭把手。”老人把玩着手里的两颗玉核桃,轻描谈写地说道。   徐朗端坐在对面,面前放着的是他最讨厌的西式红茶,“叔爷,不方便。”   老人微微一愣,显然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这样直白,连半点面子也不给,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果然是他二哥看中的孙子,真是一样的死硬。   “六哥,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枪管顶上脑袋的一瞬间,徐朗身上的手机意外地响了起来,大厅里一派剑拔弩张之势,徐晋的枪顶着徐朗的头,邢锋的枪也在同一时间对准了他。   何宵在林菲的怂恿下把电话拨了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国际漫游信号太差,过了很久才接通,听着那边熟悉的声音,他莫名松了一口气,“你到了没有啊,怎么都不知道给我打个电话过来,最近飞机总出事,让人很担心啊。”   “你那边是深夜,我怕吵醒你。”   “你不报平安,我能睡得着才怪,在那边还习惯吗?”   “我知道了,还好。”   “记得按时吃饭,不喜欢吃西餐就让人给你煮点清汤面条,要按时休息,别老像个工作狂一样。”何宵不放心地叮嘱道。   “嗯。”   “我给你打电话方便吗?会打扰你办事吗?”   “不会。”   大厅里静得一片死寂,就连听筒里隐约模糊的声音似乎也被刻意放大了许多。   邢锋手心里直冒汗,这俩可真心是天生一对儿,那边打电话够会挑时间的,这边接电话的也真是能耐,自个儿随时都可能被人一枪爆头,还脸不红心不跳地跟媳妇儿闲侃,就不能稍微考虑一下其他人的感受吗?   老人一双眼睛精光毕现,原本是个下马威,没想到对方竟出乎意料得冷静沉着,不论是天生的好胆魄,还是目中无人,根本不相信他会动手,起码这等气度风范不愧是他二哥看中的接班人。   “女朋友吗?”老人呵呵笑着问了一句。   徐朗没答话,众人只当默认。   “阿晋,跟你六哥闹着玩也要讲点儿分寸。”   听得老人发话,徐晋微微一笑,利索地收起黑森森的□□,“叔爷说得是,可惜六哥不想跟我玩。”   “徐朗,不要跟你兄弟计较,你大爷走得早,这小子叫我惯坏了,你爷爷虽然回了Z国,却也不能眼看着徐家祖业衰靡,回去跟你爷爷好好商量商量。”   “叔爷,徐朗在一天,徐家的祖业一样都不会碰。”   “你!”   挂掉电话之后,何宵对收到的中国移动发来的欠费提醒表示很内伤,国际长途真心烧钱。虽然对方说了通电话没有不方便,何宵还是没敢像平时一样动不动就call他,只是偶尔会在睡前算准了那边的午饭时间打一个过去,闲话几句又很快挂掉。   杯子里颜色鲜亮的果汁在灯光下显得更加漂亮,张炀碾灭了手里的烟一脸鄙视地看着来酒吧只喝果汁的人,“我说何宵,你丢不丢人,你家那口子又不在,谁管你,瞧你那小媳妇儿的样儿!”   “你懂个屁,别瞎咧咧。”何宵白了他一眼。   张炀正准备刺他,眼睛一瞄门口,脸色立马黑了下来,顿时严肃至极地看着何宵叮嘱道,“哥遇到麻烦了,到后头避避,一会儿谁来问都说不知道啊!”说完也没等何宵答话,撞开两个服务生就没了影子。   不一会儿何宵就见一个带着鸭舌帽,挎着背包一脸稚气的男孩走到跟前,气冲冲地问道,“大编辑,张炀那混蛋去哪儿了?”   何宵有一瞬间的失神,男孩儿长得干净乖巧又很秀气,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还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执拗,俨然就是当年的江逸,难怪张炀要躲。   何宵低头喝了一口面前的果汁,“他不在。”   “我刚刚还看到他在呢!”男孩着急地道。   何宵幽幽一叹,“你知道他是故意躲你,干嘛还要找他。”   “什么好事都干了就躲起来没人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他没说你跟另一个人很像吗?”   男孩脸色微变,咬牙道,“那又怎么样?我当替身我乐意!他要是心里没鬼,有本事他别躲啊!”   何宵瞧见对方气鼓鼓的模样,顺手指了指后面,看着对方大步而去的身影,脸上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笑容,这个小家伙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样子,虽然长相气质跟小逸有几分像,但个性却是天差地别,这下张炀那混蛋估计有得受了。   知道俩人今晚上是回不来了,何宵也不再多坐,胖子经历一场变故收获颇多,起码那一身肥肉不见了,看着也有点小帅气了,最近忙着公司的事情也没有时间出来鬼混,尚城赶着去给陆枫做十佳好男人,最近也只顾着表现去了,于是落单的何宵也只能回家给自己男人打电话去,都走了一个礼拜了,天大的事情也该处理完了吧?   温哥华西部郊外的山道上,连片枪声惊起林中窜乱的飞鸟,邢锋半坐在车后座内,一边吼着司机把油门往死里踩,一边回身探出窗外开枪回击追上来的杀手,他身边的男人半垂着眼,面无表情,另一边的黑衣保镖手里拿着纱布正压在他的胸前,殷红的鲜血眨眼便将一层又一层覆上来的白纱染个通透。   “王八蛋,徐晋!别落在老子手里!”邢锋怒吼了一嗓子,眨眼又打光了一匣子弹,后面的车却还在穷追不舍。   突兀响起的手机铃声唤回徐朗沉凝的思绪,下意识滑键接听,耳边又是“嘭嘭”一阵枪响。   ☆、他的枪伤   何宵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那边的声音震得耳朵嗡嗡乱响,“徐朗,什么声音啊?你那边怎么了?”   “没事,邢锋他在看电影。”   男人手上一抖,飞出的子弹立时偏出了八丈远,邢锋刚准备开口就骂,却被身边人隔着纸巾一把捂住了嘴。   “看电影怎么开外放啊?这么大声不会吵你吗?”何宵闻言低声抱怨道。   “没事。”   “你说说他,打扰人家休息太不道德了。”   “一会儿我让他关了。”   “什么时候回来?”何宵压着枕头期盼地问道。   徐朗低头看眼胸口的枪伤,沉默一瞬,“可能还要一段日子。”   “哦……那你注意身体,别太累,我……”何宵想了想还是把那句“我很想你”吞了回去,比起还要一段时间才能见面,他更怕对方急着回来又没日没夜地操劳。   邢锋眼见徐朗胸前血没止住反而大半边衣服都给染透了,脸色发青嘴唇发白却仍跟个没事人一样和小情人通电话,顿时忍无可忍地抢下对方的手机,“都什么时候了!”,他说完徐朗,直接把手机移到了耳边,没好气地骂到,“哪来那么多话说,你知不知道……”收到身边人锋利的眼刀子,他嘴角一抽,硬是把脱口而出的话改成了,“打扰别人看电影是很没道德的事情!”伴随着刻意咬重的“看电影”三个字,又是一阵密集的枪声。   听见那边怒气冲冲地挂断了电话,何宵愣了一会儿,有点讪讪地发了句晚安,叫对方不用担心,却没再打过去,他知道正常情况下邢锋根本不会有机会在通话状态下拿走徐朗的手机。   不明真相的担心与焦虑之下,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同事们觉得何编辑的失心疯状态整整维持了一个月才终于有了好转的迹象,尤其到月末的某一天才算是真正的痊愈。   徐朗在电话里给他汇报了今天的行程,何宵知道他要先去见老爷子,就兴高采烈地直接回家买菜做好吃的去了。   那人是晚上七点准时进的门,何宵围裙都没来得及拽掉就被门前的人那张惨白死人脸吓了一大跳,谁料那人根本没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把将他拽进怀里,伸臂搂住他腰身,掌心扣住他后脑,就覆上一通急躁的热吻。   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长时间,何宵也早想他想疯了,就连那人二话不说抽了皮带,直接把他按在大门后面干了一通,不仅没用套还凶猛至极干得他直叫唤,何宵也没说他。   虽然猜到国外的生活可能不太好,可是何宵也没想到短短一个月这人几乎瘦了一圈,他辛辛苦苦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养出的那点好气色也消失得一干二净,眼底青黑,脸色惨白,活脱脱一个移动僵尸,哪里是出差,分明是打仗去了。   徐朗不主动跟他说,何宵也不知道怎么问,可是直到上床脱了衣服,看到对方胸前的伤疤,何宵才是真正变了脸。   “你真的不打算交代一下吗?”他紧紧盯着对方左胸几乎就在心脏附近的一处根本还没有好全的伤痂,沉声问道。   “只是个意外。”   何宵听着他含糊敷衍的语气,知道这是不想说了,他不想逼他,可是那个位置太刺眼了,刺眼到不用闭上眼睛,他就能想到当时是怎样的危急。   对方几乎是一抱牢他就睡着了,何宵等他睡熟了,不声不响地拍下那个伤口,顺手发给了贺子明,并留言道,“刚在刑侦论坛里看到的一幅照片,挺奇怪的,帮我看看是什么伤。”   看到回复里的“枪伤”两字后,何宵就直接退了□□。   想到对方只是出了一趟远门,差点连命都丢了,他心里便是一阵后怕。   邢锋的手机是在第二天上午被人打爆的,他看着几乎十秒钟一个的未接来电,骂了句“神经病”就按了关机。   这边手机刚停,那边徐家的固话又响了起来,管家上前接听,应了一声后,看向厅中正摆弄棋子的徐老爷子低声道,“是何先生,找邢锋。”   老爷子摆摆手,管家答了声好,便将电话切换成了免提模式,话筒里的声音顿时放大了许多。   邢锋站着没动,有些烦恼地应道,“找我有事儿?”   “锋哥啊,不好意思,你手机打不通,我只好打到爷爷这来了,麻烦你跟我说说徐朗身上那伤是怎么来的好吗?”   “徐朗没跟你说吗?”想起只是因为抢了话,自己就被他男人睚眦必报各种整,邢锋没好气地噎了他一句。   “说了呀。”   “那你还问我!”邢锋郁闷道。   “徐朗说,你们在街上遇到抢劫的了,然后他就躺枪了。”   邢锋觉得能想出这么蠢的说辞,徐大少爷也算人间极品了,身为下属,自然不好拆上司的台,邢锋顺嘴说道,“是这样。”   “看来外国的治安真是太差了,锋哥啊,我想知道,这样的话,那你有什么用啊?还是说外国的劫匪都是练过的,你连出手保护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人秒了,你要是不行的话,那还不如换我,起码当个肉垫儿我肯定比你干得好!”   看着得力手下黑成锅底红成炭的一张脸,老爷子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臭小子,说话嘴够毒的啊,别乱猜了,不怪邢锋。”   “爷爷,我当然知道不怪锋哥,就是他什么都不跟我说,我心里发慌。”   “说起来,都是些旧事了有什么好说的……”老爷子感慨一句,嘴上说没什么好说的,反而就着电话自己叨叨开了。   当然,徐朗爷爷对旧事的确是一带而过了,而是对徐家现状说了不少,何宵听完这才知道,老爷子在加拿大还有一个兄弟,只因意见不和,两人这才分道扬镳,大哥早逝,大房三房这么多年都是这个叔爷在执掌,三兄弟也从没正式分过家,如今叔爷在大房与三房之中选出了大哥的孙子徐晋做继承人,两房奉一主事,叫二房进退两难,老爷子不怕别人来当家,只怕徐家人会被带上邪路。   何宵没有太听明白老爷子嘴里一堆上世纪的封建词汇跟家庭关系,唯独徐晋这个名字叫他拿着电话的手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   上辈子徐朗不再主事之后,就是一个叫徐晋的人摇身一变成了徐家的正主,表面上兄友弟恭,将徐朗送去疗养,实际上却是变相的囚禁,那些借医生的手注射进他体内的药品,竟然全是毒品,用这样的手段对付一个精神已经崩溃的人,需要多残忍,何宵不知道。   “所以,如果徐朗不行,二房又没有得力的子孙出来掌事,将来就难说了,小子你明白了吗?”   “哦,我再想想。”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老爷子意味深长地说道。   “没了,爷爷你一会儿让人帮我充点话费,爷爷你说得太久了,估计我又欠费了,最好快点,我怕我一会儿接不到徐朗电话,就这样,爷爷再见。”   那边说着已经径自挂了电话,老爷子听着电话里传来的滴滴声,顿时气得哭笑不得,感情这小子居然嫌他啰嗦!岂有此理!   何宵知道徐朗的枪伤跟徐晋脱不了干系,绷紧了神经之后,他也在有意识地了解徐家的事务,出乎意料的是,尽管徐晋远在异国,跟老爷子这一支关系也一般,可是那并不代表他对Z国的这些徐家人没有渗透。徐晋肩扛徐家祖业,在国外又没有那么多的限制,因此更加看中危险与暴利并存的地下交易,这种事情只要有资本,人脉跟渠道,豁得出去,那就是一本万利的事情,而徐家现在的经营,需要的更多的是头脑,策略和方方面面的悉心管理,然而这却不是每个徐家人都能够胜任的,利益无法平衡,必然使有些人心生不满,何宵似乎稍稍明白了,上辈子徐晋上位之所以如此顺利,恐怕离不开这些人的大力支持。   徐朗回来之后,何宵的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平静,而徐朗好像也根本没有因为一颗要命的子弹受到任何影响,除了上班下班,仍旧会想办法花心思制造一些有点小幼稚却总让人很感动的浪漫情调来哄他开心,如果说心里没事,何宵一定每一天都过得心花怒放,乐不可支,可是徐晋的存在始终是他心头的一根刺,他开心不起来,一点也不能。   夏天漫长得可怕,作为动物繁殖率最低的季节,何宵心里又藏着事情,虽然很丢人,他却不得不承认,就算身体有反应,可是他心里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所以对于他家另外那只时不时的求欢举动,他要么无动于衷,要么直接一脚踹下床,坚定地落实着清心寡欲过夏天的原则。   夜晚闷得没有一丝风,阴沉燥热的天,不知道老天爷会不会格外开恩下一场叫人期盼已久的雨,何宵光着脊梁在床上滚了一遍儿,也没见人进来睡觉,他顿时有些郁闷地揉了揉枕头,他发现这家伙越来越会拿捏他,不就是连着踹了他一星期吗,还生气了!何宵跳下床,又觉得对方一生气他就服软,那也太没出息了,这样下去,他在家里岂不是越来越没地位?想到这里,他决定拾回底线,不能把人惯坏了,于是默默爬回床上,闭眼睡觉。   ☆、给你的生日礼物   翻来覆去半小时,外头轰隆一声惊雷,眨眼之间倾盆大雨便砸了下来,他拿起床头闹钟,眼看都十二点过了,居然还不来睡觉,何宵怒了,套上短袖,踢上拖鞋就出了卧室,这才发现明明一直坐在客厅里的人竟然没了影子。   就那么大的地方,何宵转了一圈也没找着人,他顿时着急起来,眼看大门居然没锁,何宵傻了,再生气也不至于离家出走吧?   连衣服也来不及换,何宵就蹦蹦蹬蹬跑下楼,漫天雨幕中,两栋楼之间的空地上摆满了荧光蜡烛,淋得像只落汤鸡一样的男人像是没有想到会突然下雨一样,愣愣地捧着红玫瑰站在东倒西歪的蜡烛中间,显得狼狈极了。   虽然原本的图案已经被突如其来的雨水砸乱,但是仍旧还能看出规规整整的“生日快乐”四个大字,七月十八号,不,过了十二点,应该是十九号了,好像是的,七月十九号,他的生日。   男人顶着一头一脸哗哗淌落的雨水,看着站在楼道里发傻的人,有点内疚地道,“我好像搞砸了。”   虽然嘴里说着太笨了,可何宵还是红着眼睛忘乎所以地飞奔过去抱住了雨中的男人,不顾会不会招来居委会大妈,不顾会不会让人知道小区里住着这样一对恋人。十多岁离开家以后他就再没过过生日,直到24岁的今天,有一个人用他幼稚又笨拙的方式,给了他最糟糕也最意外的惊喜。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简直傻透了?”何宵又是感动又是气恼地道。   “是……有点糟。”   “你到底搁哪儿找的狗头军师啊,出的主意一个比一个烂!”   “那是秘密。”   “我操,你居然对我有秘密!”何宵郁闷得牙痒,也不顾对方湿淋淋的衬衫,张口就在那人肩膀上咬了一口。   “何宵,生日快乐。”   那一瞬间,轰隆作响的雷声跟哗啦啦的雨声使得这样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温情。   感动归感动,听着头顶一声接一声的响雷,何宵还是理智地回过神来拉着对方收拾了一地狼藉一口气钻回了家里,他可不想好好的生日变成祭日,俩人个子都不低,万一谁人品不好招雷怎么办?   等到被人从浴室里扛出来的时候,何宵扶着自己快要累断的腰,在心里再次为自己早就忘到九霄云外的消夏原则抹了一把伤心泪,他真怀疑这家伙是为了给他庆祝生日还是要借机把他唬得晕头转向好慰劳自己的下半身。   窝在对方怀里听他给自己哼着走调恨不得走了十万八千里的生日快乐歌,何宵一边嘿嘿嘿傻笑,一边看着自家男人帅气逼人,养眼至极的侧脸,“你今天晚上就把惊喜都用完了,那白天怎么办?”   男人停下口中完全不在调上的生日歌,嘴角勾起一丝难得一见的自信的笑容,“还有的。”   何宵微微一愣,想起狗头军师的那些个乌龙点子,不禁有点担心道,“不用太麻烦了,我以前都不过生日的,惊喜足够了,玩得太大会变成惊吓的……”   徐朗微微拧起眉头仔细想了想,确定明天的生日安排一点也不夸张后,这才一脸认真地道,“不会的,真的。”   闻言何宵也不再多说,难得过一次生日,期待爱人准备的惊喜其实一点也不过分。他仰头送上一个晚安吻,“那就睡觉吧,我可不要明天直接睡过去!”   何宵刚在对方怀里舒舒服服闭上眼睛,徐朗的手机却又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他看见对方拿起手机盯着屏幕上没有显示名片的电话号码,半晌也没有接电话的打算,忍不住好奇问道,“怎么了?接吗?”   徐朗看了他一眼,微微张开的唇轻颤了颤,却没有说话,他揉了揉何宵的发顶,终于还是接听了电话。   何宵看着紧紧贴在那人脸上的手机,和他石雕一样僵硬的神情,有些担心握紧了对方放在身侧的那只手,接电话的时间不到十秒,而徐朗更是一句话也没说就挂了电话,何宵随口问道,“谁啊,居然这个点打来?”   “打错了。”徐朗放下手机,重新躺下,把睡在身边的人小心翼翼地搂进怀里。   闻言,何宵也没再多问,困意来袭,跟着变身八爪鱼缠住对方就呼呼大睡起来。   被扔到抽屉柜上的手机屏幕已经暗了下去,然而耳边的那个声音却像是绞缠在咽喉上的阴冷的镣锁,紧紧扼住他的呼吸,他听到电话里的女人说,“我们是不是太久没有见面了?”   正揣着美梦的何宵是被身边人的动静惊醒的,他睁开眼睛时,天才刚蒙蒙亮,枕边的人却在浑身发抖,额上都是冷汗,极力隐忍的喘息,像是正魇在一场噩梦当中。   何宵迷迷糊糊揉揉眼睛,连忙把人摇醒,“徐朗醒醒,你在家里,别怕,醒醒,醒醒,没事,不怕。”   他看着怀里人睁开那双茫然的眼睛,涣散的双瞳渐渐回过神来,这才舒了一口气,满脸担心道,“做噩梦了吗?”   “嗯。”   “一定是昨晚上睡得太晚了,再睡一会儿吧。”   何宵看着那人跟往常一般伸手摸摸他的脸,然后用自己从没听到过的语气对他说,“何宵,抱歉。”   何宵微微一愣,“好好的说抱什么歉啊,别胡思乱想了,赶快再睡一会儿。”   那人却将他按回床上,“你睡吧,今天我做早饭。”说着就径自下了床。   以为这也是惊喜的一部分,何宵就没拦他,他也知道那人的臭毛病,晚上一分钟睡不好,一夜估计都难消停,与其再回梦里去战斗,不如做点什么分散注意力的好。   于是他美滋滋地在床上玩手机滚了一会儿之后才跳下床穿衣洗漱,收拾完坐到餐桌前,看着碗里两只煮得比石头还硬的糖水荷包蛋,何宵觉得果然是自己期望值太高了,他拿筷子戳了戳又老又硬的鸡蛋,翻过来一看,连火候也没掌握好,有一面还粘锅糊了,“这就是你做的早餐?”   “你说过生日早上要吃鸡蛋。”对方点点头,一脸坦然地道。   何宵欲哭无泪地吃掉了半个,剩下的很不客气地都塞到了那位不靠谱的大厨嘴里,看着大厨被自己做的大餐虐得一脸痛苦的表情,他心里终于平衡了,最后早餐还是他跑到小区门口买回来馄饨和小汤包解决的。   吃过早饭,何宵有点不情愿地换上跟对方同款不同色的西装,“要去哪儿啊,搞得这么正式?”   徐朗没说话,开车径直将他带去了市里一处没有挂牌的写字楼前,何宵有点摸不着头脑,楼层很高,里面一个人也没有,进入主厅内后,眼前渐渐出现了很精致的灯光和3D投影,周围令人身临其境的各种场景让他觉得很是新奇,其间对方只是一直牵着他的手不说话,偶尔音乐到动情的地方也会抱着他亲吻,开始他还有点不好意思,后来确定里面好像真的没人,场景又一个比一个漂亮,也就不那么拘谨了。   转完出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徐朗带他回到休息区,片刻的功夫,一个戴着大框眼睛,留着半长发,穿着很是非主流的年轻男人拿着一本相册走到两人面前,“prefect!这真是我今年拍的最棒的作品,能让我选一张拿去参赛吗?”   徐朗没理会对方,只接过那人手里的相册径直递给了身边人。   何宵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精致的水晶相册,里面精选出来的十多张照片每一张都好极了,美轮美奂的场景就不用说了,关键是眼神和细节抓拍得相当到位,而且不像普通的影楼照,照片后期为了美化,恨不得把人都修变了形,这些照片却只修饰了背景,人物闻丝未动。   何宵喜欢得不行,左挑右拣,才终于选出两张让对方放大装框送到家里去。一张是徐朗的右手从他肋下穿过径直托住他的后背,何宵的右手扶在对方腰上,何宵还记得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周围的场景突然变作了幽暗的地底岩洞,四周忽然大片扑飞过来的蝙蝠,尽管知道是虚拟的,还是吓了他一跳,脚下一个趔趄,徐朗正好以这个极度绅士优雅又极具主动性的姿势搂住了他,最惊喜的是那人手里还拿着一支玫瑰花,他独特的肤色跟艳丽的花朵恰好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再配上对方那明明习惯性的面无表情和眼里任何事情都无法动摇的专注,何宵几乎当场就被他帅哭了,而那一刻他眼里的痴迷和惊艳也被摄影师全然捕捉到。   另一种是半身特写式的亲吻,跟一般的吻照不同的是,他闭着眼睛,徐朗睁着眼睛,吻的距离刚刚好,既像即将要吻上去,又像吻过之后正要分开,何宵脸上的神情是淡淡的幸福与满足,对方垂眼看着他,眼里满满要溢出来的温柔看得何宵直想给摄影师点一万个赞。   ☆、摸头杀   开车的人有点不满地看着何宵爱不释手地捧着相册盒子,坐在车里对着照片花痴了一路,“难道照片比我好看?”   何宵微微一愣,哭笑不得地道,“你连自己的醋都吃,好意思吗?”趁着红灯,他合上相册,十分期待地看着对方,“以后我们每年都拍好不好?一直拍到你满脸皱纹,满头白发变成个老爷爷!这样我每年一对比就可以数出来你长了几条皱纹。”   开车的人握紧了方向盘,没有答话,何宵只当对方害羞了,又接着兴高采烈地翻相册。   对于那人把他跟车子丢在菜市场门口的举动,何宵表示很内伤,但是考虑到男朋友是为了提前回去给他做蛋糕,想到早上的糖水荷包蛋,虽然对中午的蛋糕不抱太大希望,何宵还是乐颠颠地自己跑去买菜了。   到家的时候,大门没锁,男人正在厨房里忙活,衬衫袖子卷上臂弯,身上还歪歪扭扭挂着家里那条浅色的围裙,何宵看着对方的背影,觉得心里格外温暖,他情不自禁地轻轻从身后抱住了那人的腰,将侧脸贴上对方的肩膀,“徐朗,我很开心,谢谢。”   “嗯。”   察觉到对方背上僵了一瞬,声音也有些不自然,何宵有些奇怪地放开了他,眼尖地瞥见那人脚下踢东西的小动作,他连忙不顾对方反对,将人强硬地拉开,在看见那人藏在脚边的垃圾桶时,何宵顿时傻了,垃圾桶里全是摔碎的蛋壳,蛋清蛋黄傻傻分不清装了半桶,“你把鸡蛋都给我摔了?还有好几十个呢,我前天才买的!”   “不小心……碰倒了。”   看着对方自觉犯错的理亏神情,何宵崩溃至极地道,“摔一下又不会全都摔破,捡起来还能留下一半能吃,你居然全给我倒垃圾桶里去了?”   “我下次知道了。”   “……”   这种事情应该不会有下次了,因为何宵已经打定主意厨房以后要禁止闲杂人等出入。他在一边炒菜,那人就在边上专心致志地抹奶油,看着对方第N次把挤坏了的花形丢进奶油盆里,何宵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那人抬头气闷地瞪了他一眼,“你不要总是偷看我,我会分心。”   何宵叫他逗乐了,感情自己笨还怪他看的!   他凑过去咬了一口蛋糕中间那朵再次被人搞坏的花,奶油很纯很香的确比蛋糕店里的好吃多了,“随便抹抹加点水果就好了嘛,又不是要拿去卖。”   饭快做好的时候,照片也送到了家门口,何宵指挥着徐朗把接吻的那张挂到床头,玫瑰花的那张挂在了客厅,这才满意地叫人开饭,桌上的蛋糕被抹了厚厚的一层奶油,原本想弄出来的花也因为某人太笨变成了一坨坨堆在上面形状不明的东西,好在还有颜色鲜艳的水果点缀,勉勉强强也能看。   蛋糕中间只插了一支蜡烛,何宵默默许了三个愿望,第一个希望父母健康,第二个希望他们能一直这样平静幸福地生活下去,第三个希望他们的亲人朋友也能像他们一样幸福。   下午徐朗打算带他去买东西,却被他压在床上睡了一觉。原本以为今天就这么黏黏糊糊地过去了,何宵没想到,徐朗却把晚上的时间让给了朋友。   面对张炀关门一天特意在店里给他过生日的做法,何宵表示很不好意思,但是在知道是自家男人的主意并公事公办承担一切费用后,他也只有受宠若惊地接受了。   虽然人不多,但是依旧很热闹,虽然不习惯做主角,但是那人一直默默坐在他身边,那几个人都会玩,台上唱歌抢麦闹成一团,还有一堆正围着吧台看张炀调酒卖帅,不时起哄叫好。   广场上十二点钟声敲响的时候,徐朗的手机却又响了起来。他看了眼吧台上正跟人闹得欢的人,默默出了店门。   “我们五年没见了,我很想你。”电话里的温柔至极的女声让人脊背发麻。   “你在哪里?”   “会见面的,这一次我就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了。”   ……   何宵转头没看到座位上的人,身边人见他担心,贴心地指了指门外,他看见徐朗在听电话,又是这个时间,他忍不住皱了皱眉,见那人半天不回来,便也跟着走了出去。   “这么晚来电话,有事吗?”   徐朗摇摇头,“没事,打错了。”   “我靠,你别逗我,连着两次夜里十二点打错电话,你当我傻?”   徐朗习惯性地伸手揉揉他的头发,“真的没事。”   手快地拍下了这一幕的黎梵,一脸感慨地道,“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摸摸头啊,果然好萌好有爱。”他话音未落,吧台后的人已经一手倒出调酒器里的液体,一手摸上了他的脑袋。   黎梵微微翘起嘴角,算他识相!   何宵觉得乐极生悲大概就是他现在的状态,惊喜满满的生日过后,不知道为什么,徐朗又开始失眠,几乎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难以控制地陷入噩梦之中,何宵往往一晚上要叫他两三次,他想了很多办法都不管用。何宵想让他去瑞克诊所看一看,结果对方当场就跟他变了脸。何宵气得没法儿,他找不出原因,凭经验也只知道大狮子狂躁得顺毛摸,只好一个劲儿顺着他。   “何编辑,我这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中年男人一脸无奈地道。   何宵透过车窗看向坐落在一片荒地中的孤零零的老旧别墅,别墅周围的建筑都已拆除,地上还残留着没有清理完的建筑垃圾,三三两两的工人还在收拾,他看向身边神色焦虑的人,“刘总,您有话直说吧。”   “是这样的,何编辑,我本来打算在这里再开一个楼盘,都规划好了,拆迁协议也都办妥了,工程动工在即,钱也都投进去了,可是这几天我才知道,还有这一栋别墅在这,我查不出户主是谁,也根本动不了这栋房子。”   “什么叫……动不了?”何宵有点疑惑地问道。   男人摇头道,“房主不发话,上面连用地手续都办不下来。”   “刘总,这房子看起来很老了啊。”   男人叹息一声,“谁说不是呢,也怪我刚来A市,不晓得情况,只看中了这里地段好,要是中间没有什么道道,A市那么多地产商,怎么会让这么好的地方荒废这些年,唉,都怪我!何编辑,我就是想求求你帮忙打听一下这房子户主到底是谁,要是能商量,老刘我亲自登门商量,要是实在不行,那我老刘也就死心了。”   “刘总,您别这么说,这样,我尽量给您问问,您看好吗?”何宵斟酌道。   “那就有劳何编辑了,唉,也不知道谁非要留着这么个鬼屋!”男人无奈地道。   “鬼屋?”何宵吃惊道。   “这屋子已经空了二十多年了,这一片的老人说,二十多年前这屋子住着一个女人,女人不出门也不跟别人来往,听说精神有问题,只请了一个女佣人照顾生活,房子里经常传出小孩儿的哭声,有时候孩子哭得太惨,附近的住户也会上门去问,却都被女人给打了出来,渐渐地也就没人敢问了,后来女人死了,佣人却还会时常回来看看房子,直到有一年,一伙被警察追得无路可走的抢劫犯逃进了这别墅,佣人成了人质,警方谈判失败,这伙丧心病狂的劫匪不仅凶残地杀死了佣人,还碎尸泄愤把血涂得满墙都是,最后警方开枪射击,那伙人都死在了那栋房子里,几天以后,警方撤了封条,殡仪馆的人来处理尸体,进了屋子才发现一堆死人中间竟然坐着个活生生的小孩儿。”   “那孩子呢?”何宵有些心悸地问道。   “不知道,工作人员正想把孩子送到派出所去,结果孩子却自己不见了,也许是这房子死的人太多,又空了将近二十年,宅子不都是这样,人不住鬼住,时间长了更是传言纷纷,再说这房号也不好,春华路47号,四七不就是死期吗,别提多晦气了。”男人摆手叹息道。   何宵觉得背上有点发凉,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他点点头,“我给您问问,要是有消息了就立马通知您。”   “好,那我在这就先谢谢小何你了!”   何宵客气了两句,就没再看那栋阴森森的房子了,默默在心里记下,就算以后这楼盘真盖成了,也一定不会买这儿的房子,真心太惊悚太晦气了……   这个刘总跟他是同乡,何宵也不好意思推拒,但他能力有限,回去跟他家徐总打听,结果人家压根儿不睬他,何宵没法儿只好把这事托给贺子明就没管了。   空荡荡的别墅定期有人打扫,何宵说这里像殡仪馆,他总是这样贴切。徐朗站在大厅中环视着寂静无声的居所,想起何宵提到的那个地产开发商,他走到桌边默默写好一份房产授权协议和相关处理方式一并加密传真出去,又沿着扶梯走上二楼,推开卧室的门。   ☆、何宵,你男人出轨了   床头抽屉中间放着一个没有上锁的盒子,他强行按住发颤的手,拿出盒子里古旧的钥匙,踹进裤兜。   他向门口走了两步,却又突然回转,捡回丢在床上的钱包,抽出相片夹里的照片,照片的背景是上次去过的游乐园,何宵的身后是漂亮的大象滑梯,他抓着氢气球,吃着冰淇淋,快乐得像个孩子。徐朗默默把照片放进西装内靠进胸口处的口袋里,确认钥匙和照片这两样最重要的东西都在身上,这才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贺佳翻着面前的菜单,肉疼地看着对座漫不经心玩手机的女孩子,“菲菲,我们真的要在这里吃啊?”   林菲闻言,白了对方一眼,“怎么?你嫌贵还是没带钱哪?”   贺佳噎了一瞬,“不是,还是……还是你点吧,我没来过,不知道什么菜好吃。”   林菲一脸鄙夷地接过菜单,看着价位表上一串的零,顿时也有点不好意思,“什么嘛,居然这么贵,要不不吃了吧。”   “那怎么行,都坐这了,哪能再出去,想吃什么,点!”贺佳看了眼桌前三步远处微笑等候的侍者,很是豪气地道。   林菲骂了句,“打肿脸充胖子”,点了两份牛排就合上了单子。   “菲菲,你放心,等我赚钱了,一定带你去把所有好吃的都吃一遍!”   “嗯哼,那还差不多。”林菲打量着这个烧钱的高级餐厅,装潢很是干净漂亮,主题也清新别致,环境的确很好,“哎哎,胖子你看,那个美女好正点!”   贺佳顺着林菲的目光看过去,果然见靠角落的座位上坐着个气质出众的美女,他有点郁闷地看眼对面的女孩儿,“菲菲,别的女孩子都生怕自己男朋友看美女,你这指着给我看,你就不怕你男朋友被人勾走了吗?”   “勾走我再找,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于是在女票霸气侧漏的目光下,贺佳知趣地闭了嘴。   看着盘子里配菜占了一大半,还没有手心大的牛排,林菲一边骂着奸商,一边大呼好吃。   贺佳忙着给林菲切牛排,抬头瞅见进门的男人,刚叉起的花椰菜手一抖就掉进了盘子里。   “怎么了?”林菲抬头疑惑地问道。   贺佳指了指门口捧着一束花走进来的男人,“何宵的男朋友……”   “哈?我看看!我看看!”林菲愣了一瞬,顿时好奇得连食物也顾不上,她抬头张望过去,脸上立时露出一副惯有的花痴表情,“哇哦,何小受家的小攻果然好帅,浓浓的冰山攻气场,萌爆了嗷!”   贺佳习惯了女票时不时蛇精病发作,他四处看了看,忍不住皱眉道,“不对啊,以何宵的脾气打死也不会来这种烧钱的地方约会啊。”   林菲目瞪口呆地看着刚刚还萌得她一脸血的冰山攻径直朝刚才那个美女走过去,“这是出轨的节奏啊……”   “不会吧?徐朗不是那种人。”贺佳摇头道。   “呵呵呵,你看着吧。”眼看女票一秒变身高冷女神,贺佳也有些疑惑地望了过去。   女人优雅地起身,接过男人手中的百合,脸上异常美丽的笑容怎么看都比怀中的鲜花更加动人,“怎么想起送妈妈百合?”   男人垂下眼帘,面无表情道,“上次见弟弟送过,妈妈很喜欢。”   女人低头轻轻嗅了嗅芬芳四溢的花朵,“我是很喜欢百合,可惜这样纯洁的花经了你的手,就肮脏得让人恶心了。”   男人没有说话,连神情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对话方式。   “你爷爷知道我回来吗?”女人随口问道。   “不知道。”   女人闻言满意地点点头,“他们总觉得我会害你,可你毕竟是我的儿子。”   她点起一根女士香烟,淡淡的香雾在明明灭灭的星火中弥散开来,“你看起来还不错,比我上次见你要好得多。”   “嗯。”   女人仰身靠进椅背,微微扬起下颌,眉梢眼角风情无限,“你发生了什么事吗?我想……上帝应该不会仁慈到,连你这种满身污秽和罪恶的人都去施恩救赎。”   “不……”男人神情默然,只有微微颤动的眼睫和额间细密的冷汗暗示出他的内心并不像外表那样平静。   女人起身坐进他旁边的座位,伸手抱住身边的男人,在他脸上印下一吻,“妈妈一想起你是我的儿子就会做噩梦,这真可怕。”   男人身体很僵硬,脸上的温热尽管一触即离却如同恐怖的符印一般烧灼着他僵硬的脸颊,女人温柔的嗓音更是冷得似乎要将每句话都变成恶毒的诅咒。   林菲“啪”地一声将正拍照的手机按在桌上,“不能忍了!这都亲上了,再不管,一会儿还不得去开房!”   贺佳一把拉住起身就要往那边去的人,“喂,你别乱来!我们家还欠着人几千万呢!”   “胖子,你是朋友不是?你就眼看着自己朋友被人耍着玩?”说着,林菲甩开对方就大步朝角落里那桌走去。   “真不知道这是什么世道,一边儿交着男朋友,一边儿在外面跟女人约会,你这么渣,何宵他知道吗?”林菲气冲冲地瞪着面前的一对男女。   徐朗皱起眉头,“请你离开。”   林菲被男人突然变得狰狞的面目吓了一大跳,在对方冷森森的目光之下,心里有点发怵地咽了咽口水,“你凶什么凶!你有脸劈腿,没脸让人说啊!你个渣男!”   “你说他喜欢的是同性对吗?”女人一瞬间的诧异后,笑得越发明艳动人。   “是啊,那人还是我朋友,不然你以为我爱管闲事啊,你这么漂亮,别被这渣男给骗了!”林菲气愤地道。   “真是意外啊……”她说着回头看向身边的男人,“不觉得羞耻吗,居然喜欢上同性?真是比我想象得还要恶心。”   林菲愣了,她原本都做好了跟狗男女作斗争的准备,这女的虽然识趣,只是这说的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啊,这都什么时代了!“哎,我说,喜欢同性怎么了?真爱跟性别有毛关系!”   女人没有理会林菲的话,反而凑到男人耳边低声道,“真爱,你配吗?妈妈因为你失去了这辈子最爱的人,你又有什么资格得到真爱呢?”   “喂,你们怎么还腻腻歪歪的,都说了他有男朋友的!”林菲见状着急道。   贺佳抹着头上的冷汗,手忙脚乱结账买单后,急忙上前拉住义愤填膺的女孩儿,“那个……徐朗,不好意思,菲菲不懂事,你别听她胡说,我们都知道你不会乱来的,我们这就走了,不打扰了。”说着二话不说就把人拖走了。   “你干嘛!我还没说完呢!”到了餐厅外直奔了一条街,贺佳才把女孩放下。   “你这样会弄巧成拙的!”   眼见那对情侣走远,女人动作优雅地在手边的捧花中折下一朵百合,“你拿什么骗来的感情?金钱?利益?还是你这张——妈妈给的脸?”   “请不要这样……不要去打扰他。”男人的双手攥得骨节发白,嘶哑颤抖的嗓音中是极力隐忍的痛苦的情绪。   “妈妈怎么能够眼看着你将一个无辜的人拖进地狱呢?”   “妈妈一定要这样吗?”男人前额突起的青筋,跳动着勾勒出扭曲灰白的狰狞面目,喉中溢出的词句也不自觉透露出几分濒临绝望的疯狂来。   女人从容地将手包里的化妆镜拿到对方面前,“照过镜子吗?你知道你的样子多么丑陋吗?你是罪恶的集合体,我的,你爸爸的,你爷爷的,整个徐家的!吻过你喜欢的人吗?拥抱过他吗?这样丑恶的你,真的不觉得玷污了他吗?”   “不要再说了!”男人痛苦至极低吼道。   “告诉妈妈,是你强迫人家的对吗?你和你的爸爸只会用这种肮脏龌龊令人作呕的手段。带妈妈去见见他怎么样?还是说你愿意他被人带来见我?”   何宵正在上班,贺佳急吼吼一个电话把他叫到了张炀店里,难得人都在,尚城粘着他们家陆枫,黎梵似乎也把张炀给制服帖了,就连贺佳都带着一个妹子,看清了女孩儿长相,何宵顿时觉得世界太小,那不就是他们办公室的林菲吗!   看着对方漂亮的脸蛋上挂着的猥琐诡异的笑容,何宵有点不自在地走到一群人中间坐下,“胖子,你可以啊,你俩什么时候认识的?”   贺佳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跟菲菲是邻居,总在小区里看见她。”   “你也可以啊,何宵,玫瑰花都送到办公室了,你还瞒着我哦,亏我还把你当好朋友。”林菲白了他一眼,无比郁闷道。   “你不是都猜到了吗,再说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何宵有点尴尬道。   林菲嘴角一弯,“那你家那位知不知道你把他送的花都扔了啊?”   何宵脸上有点挂不住,“姑奶奶,你还嫌我麻烦不够多啊。”   “你也知道自己有麻烦了啊。”林菲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请你离开我儿子   “怎么了?”何宵一头雾水地道。   几个男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番,半晌还是张炀大咧咧开口道,“你跟你那口子没事吧?”   何宵微微一愣,“没事啊。”   贺佳有点尴尬地道,“何宵,虽说两个人的事外人不该说,但是咱们兄弟还能是外人吗?有事你说出来,大家也能给你参谋参谋出出主意啊。”   何宵忍不住皱起眉头,他不清楚贺佳他们知道了什么,如果是徐朗的病,那就有点麻烦了,这件事情在徐家都是秘密,更别提其他人了,“到底怎么了啊,你们都把我说糊涂了。”   “看吧,我就说他不知道吧,男人就是粗心,听胖子把你家那位说得多好多好,幸好我俩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看见了。”林菲说着翻出手机,给何宵看了一张照片。   照片拍得很清楚,是徐朗和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看样子大约是在餐厅,光线很柔和,格调也很雅致。   “菲菲,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何宵忍不住皱眉道。   林菲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这样你还看不出来,往后翻!”   何宵有些犹豫得滑开相册,如果第一张只是距离稍微近了些,后面的那些何宵就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了,徐朗送了对方一束百合花,女人笑容很灿烂,照片没有拍到徐朗的神情,可是亲吻尽管只是脸颊,拥抱尽管不算火热,却都自然而然,顺理成章,他完全……没有拒绝。   何宵强笑道,“你们叫我出来就为了这些八卦吗?谁家还没有几个亲戚。”   黎梵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反正我家没有这种需要搂搂抱抱的亲戚。”   “何宵你死脑筋啊,照片都拍到了,你还不相信哪。”林菲郁闷地道,“我都跟那女人吵起来了。”   “我这有一票优质单身攻,需要的话,随时介绍给你。”尚城翻着电话簿一脸考量地道。   何宵心里有点躁,如果说徐朗会劈腿,打死他他都不信,但是这个女人可以靠近他,至少说明她对徐朗很重要,可是徐朗从来都没有对他说过,这才是让何宵难过的重点,除了重生,他对徐朗几乎没有秘密,可是徐朗对他却隐瞒了太多,也许那并非他的本意,但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何宵觉得自己没法不介意。   “物以类聚,优质还单身,大概也不过就你这德行。”陆枫冷冷刺了尚城一句。   “我这德行你不是照样喜欢?”尚城得意洋洋道。   “脸呢?”陆枫白他一眼,不再作声。   “行了,哥儿几个只是给你通个气儿,要真打算好好过,男人该拘还是得拘着,别总傻里傻气的,你知道就行了,该怎么办,你们两口子关了门自个儿解决,徐朗要是欺负你,还有我们呢。”张炀关切地道。   何宵心中感动,点头笑道,“都是我欺负他,哪有他欺负我的时候。”   “哎,我说何宵,你真的一点也不担心吗?”林菲有点着急道。   何宵坦白摇摇头,“他不会,别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的。”   “乖乖,你跟人何宵学学!”张炀又是羡慕又是郁闷地看了眼身边的男孩儿。   黎梵一脸鄙夷地拧了他一把,“你这种连自己裤腰带都拴不紧的,能和人对象比吗?”   “老子要拴紧了还能招惹上你这块儿牛皮糖吗?”   何宵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他觉得自己的确需要跟徐朗谈一谈,尽管不相信,可那个看着就格外讨厌的女人他妈的到底谁啊!   菜市场里转一圈,何宵买了很多菜,家里有个嘴不刁胃刁的,他这家庭煮夫作得也越来越上道。   做好饭菜,何宵一边打腹稿,一边等人回来,正出神中,外头却突然传来了突兀的敲门声。   何宵打开家门,很快就认出了面前站着的正是照片上的女人,对方长得非常漂亮,甚至比照片上还要漂亮几分,身材修长,曲线动人,打扮既成熟端庄又时尚靓丽,乍一看几乎很难估计年龄,他猜不到对方的来意,只能礼貌性地问道,“请问您找谁。”   “何宵,何先生吗?”女人微微一笑,举手投足都透着迷人的美丽与涵养。   “是我,请问您是?”   “我是徐朗的妈妈。”   何宵的大脑整整当机了一分钟,才急忙侧身将人请进屋里,他在大腿上擦擦手心里冒出的细汗,一时间真是郁闷极了,徐朗到底在干嘛啊,为什么没有告诉他,他妈要来呢!这怎么应付啊,靠!而且徐朗他老妈至少也有四十岁了吧,怎么看起来这么年轻啊,害得他都差一点以为真是情敌了……   何宵手忙脚乱地端茶倒水,刚想悄悄给正主打个电话叫他回来救场,那边美人妈已经开口道,“别忙了,我这次来有正事要说,坐吧。”   闻言,何宵没好意思再搞小动作,忐忑地坐到了沙发旁的小圆墩上,“阿姨,您说。”   “离开我儿子,条件你开。”   何宵没想到对方这样直白,他原本以为既然老爷子都已经认可了他们,他也算是勉强过关了,突然冒出来这么个强硬的妈妈,实在让他措手不及,而且这么狗血的剧情,落到自己身上,还真是要多糟心有多糟心。“阿姨,我对徐朗是认真的。”   “你这种人我见多了,不必跟我打深情牌,还是实际一点的好。”女人的神态与坐姿无一处不美丽,可偏偏口中的话却无比尖刻,字字诛心。   “阿姨看来很了解我这种人,那么你能够给出什么价码要我离开他?”何宵冷静地问道。   “你可以直说要多少钱,如果钱还满足不了你,我可以帮你投资,或者继续求学,出国深造,只要你提出来都可以商量。”女人信誓旦旦地道。   何宵点点头,“阿姨,我不傻,徐家上下,论能力,论潜力,没人比得过徐朗,如果我真是为了钱,最应该做的就是紧紧扒着他不放,怎么会轻易被眼前的利益诱惑,况且我跟他在一起,根本不是为了钱,所以,更不会因为钱而离开他。”   “不是钱难道是爱情吗?你以为我像徐朗那么好骗?”女人的笑容冷下来,“你并不是同性恋吧,在这之前甚至根本没有喜欢男人的迹象,可是第一次见面没多久就同居了,那时你是不愿意的吧,短短一个月能够强行扭转一个正常人的取向还令他心甘情愿死心塌地,作为妈妈,我并不认为我的儿子有这样的本事。”   何宵沉默了一瞬,他没想到对方已将他们的事情调查得这么清楚,那些说辞听起来也天衣无缝,但他无从解释,只能尽量诚恳地道,“不管怎样,我不能答应您的要求。”   “你以为你有决定的机会?站在徐朗身边的应该是一个温柔大方,贤淑美丽的女人,可以为他操持家业,可以为他生儿育女,可以陪他出席各种场合成为万众焦点,而你又能给他什么?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情人罢了,论长相,你该有自知之明,论家世,你似乎根本没有这东西,论能力,如果不是徐朗,你大概还在杂志社里跑腿吧,来之前,我以为你至少还能照顾他的生活,可是如今看来,你做的那些东西,恐怕我家的狗看了都不会有胃口,我真不知道你是用了什么手段让他这样迁就你。”   何宵双唇抿得发白,他不擅长辩解,也不愿意跟爱人的妈妈起冲突,他觉得,如果徐朗能回来,情况是不是就会好上一些,至少他比何宵要了解自己的妈妈。   可对方似乎并不打算让他沉默下去,“为了钱,你什么都干过吧?夜店里干一个假期就能赚足一年的学费,Z国的老板都是慈善家吗?你的父母还没离婚就各自跑到别人的家里做了第三者,我实在怀疑你学去了多少,扒上徐朗也是你处心积虑安排的计划吧?”   何宵深吸一口气,因为对方是徐朗的妈妈,他才这样忍耐,“阿姨,你是长辈,我不跟你计较,但也请你不要胡说,我做过很多工作,却从来没有干过出格的事情,你怎么想我无所谓,但是你的要求,恕我不能答应。”   “我请你理解一个母亲的心情,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把我的儿子带上歧路。”女人见对方油盐不进,转而打起了感情牌。   “你要我理解一个母亲的心情,可你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了吗?这么多年,你照顾过他一天吗?你知道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经历了什么又需要什么吗?你这样自私的母亲,现在却来要求我的理解,真是笑话!”何宵忍无可忍,话音未落,耳边“啪”得一声,脸上顿时火辣辣地疼起一片,他扯扯僵麻的嘴角,果然不能跟女人讲道理。   何宵的耐心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飞了,他径直走到门口,拉开大门,看着无理取闹的女人,“请你从我的家里出去。”   “何宵,向妈妈道歉。”   ☆、他说你们已经分手了   男人低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何宵背上僵了一瞬,他抬头看向对方沉静如水的面容,霎时红了眼睛。   见状,本就嚣张的女人变得更加趾高气扬,“徐朗,你看看你找了个什么货色,没说两句话就要赶你妈妈出去!”   “何宵,向妈妈道歉。”眼见对方没有反应,他又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何宵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他没想到对方根本不问前因后果就叫他道歉,他不指望徐朗向着他,可是眼看着自己被人羞辱打骂,那人却还要求他反过来向对方道歉,他这辈子看过太多人的脸色,却没有一次像现在令他这样难堪。   “行,我道歉,抱歉我真不该认识你,走吧,带着你妈从我家里出去。”   “你那是什么态度!”美人妈气急败坏地道。   何宵见对方不动,气极地跑回卧室翻出那人的东西,胡乱装好后直接扔到了门口,“我什么态度你不是看见了吗?”他看着男人前所未见的冷酷神情,指着地上的行李,“你的证件和卡都在里面,回去好好查查,你的钱少没少,少了我砸锅卖铁赔你,算我下贱扒着你,活该给你徐家人作践,现在就带着你妈滚得远远的。”   “能把狮子给我吗?”   何宵微微一愣,抓起沙发上的绒毛狮子径直砸到男人脸上,然后“嘭”得一声甩上了大门。   女人跟着身边默不作声的人走出楼道,脸上的神情又恢复了与刚才全然不同的深沉冷漠,“他终有一天会感激你今天的表现。”女人说完,守在楼道中的黑衣人已经把枪口齐刷刷对准了她身边抱着毛绒狮子的男人。   “妈妈,我爱他,所以我理解你,如果有人让我失去他,我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毁灭对方,就像妈妈对我一样。”   “你的‘爱’真让人恶心,同性恋根本就是罪恶,会遭报应的!”女人尖声道。   男人眼中浮起一丝冷笑,“对妈妈来说,我的降生便已经是这世界上最不可饶恕的罪恶了,不是吗?”   “没错,你一出生就害死了你姥姥,你在一天,你爸爸的罪恶就会加重一天,如果没有你,我的今天怎么会是这副样子?你活下来,所以你弟弟只能换一颗不匹配的心脏,一生都要靠药物来维持,现在你又病态地喜欢上一个男人来加重我的耻辱,你以为他真的爱你吗?你这种本来就不应该存在的人有什么资格得到别人的爱?你会遭报应的,徐朗,妈妈会看着你下地狱!”   “罪恶的我从降生开始报应就从未停止过,妈妈,你制造了这样罪恶的我,也是会有报应的,你会和我一起下地狱的。”他看着身旁的女人无比平静地陈述道。   “就快要结束了,把他带走。我劝你最好不要反抗,否则受到伤害的只会是你喜欢的那个小伙子。”   何宵一直这么觉得,如果有人能够轻而易举地激怒你,那一定是你太过信赖他。跟徐朗出乎意料蛮不讲理是非不分冷酷至极地站在他妈那边一样,真的就这么走掉也是何宵没有想到的,徐朗离开后,何宵的手机只收到了一条短信,简单得只有“对不起”三个字,既看不出诚意,也看不出丝毫其他的信息。   门口他收拾的行李对方没有带走,何宵气得胃疼,却还是给拿进了屋里,证件什么的都在里面,要是丢了,麻烦就大了,真不知道那个马大哈是吃准了自己不会赶他走,还是根本不在乎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个零的银行账户。   电视里播着无聊的肥皂剧,剧情是现下最热门的婆媳大战,好在家里有个聪明的丈夫,总是屡出奇计,让家庭关系转危为安,男主角演技很棒,把角色本身的为难苦闷,无可奈何演绎得淋漓尽致,何宵看得有点感触,反应过来连忙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刮子,他觉得自己简直太没出息了,换位想想,几乎立马又要原谅他了,电视里那个男主情商那么高,还为这事恨不得愁白了头发,别说那个有智商没情商的了……   仿佛在故意窜乱行车路线,车子在监控区来来回回疯狂行驶了一天一夜,最终避开监控点开到了城郊的山崖边,四个黑脸保镖把捆绑结实的男人从车里拖下来,女人下车后又指挥着手下合力将停在山沿的车子推下山坡,一阵连续剧烈的滚荡之后,轿车径直跌进了山底。   男人看着跟车子一起滚下陡坡的毛绒狮子,本就毫无血色的嘴唇白得更加厉害。   钥匙插入锈蚀的锁孔,“咔哒”一声,废弃的春华路上尘封了二十余年的老旧别墅再次开启了紧闭的大门。   男人看着阴森恐怖的大厅,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却被身后的保镖一把推了进去。   空气中弥漫着腐蚀霉变的气味,白墙上壁画一般泼洒的鲜血早已干结褪色,变成一片又一片暗色的涂鸦,破碎的家具电器依稀看得出是二十多年前最流行的款式,脚下粘着秽物的刀具很难想象这些凶器曾经做过什么,墙角里零零散散存留了几颗警察打空的子弹,茶几上的烟灰缸里两颗眼珠也早已干瘪焦枯看不出曾经的形状,巨大的琉璃吊灯歪坠在吊顶下只靠一个锈蚀的挂钩又苦苦支撑了二十几年。   那些拼命想忘掉的可怕的记忆在重临旧地之时又一次不受控制地从脑海中清晰浮现。男人额上渐渐渗出了大片的冷汗,女人走到他跟前,“当年把你放在这里,原本以为你可以带着我的耻辱无声无息地死掉,谁想到上天早有安排,你活着就是为了给阿曜提供一颗备用的心。”   “妈妈一定要我的心吗?”   女人嫣然一笑,“不仅要心,肝、肾、血液、皮肤,眼睛,妈妈都要拿回来,留在你身上白白浪费,不如拿来造福更多的人不是吗?”女人说完看向一旁待命的手下,“去把Jack医生接来。”   家里一下子少了两头狮子,何宵叹气,果然每次吵架他都是吃亏的那一个。   第一天,何宵告诉自己,只要他天黑之前回来道歉,并且保证以后不能那么偏袒他老妈,再承包一个月的家务,自己就勉为其难原谅他。   第二天,何宵觉得承包家务还是算了,让他干一个星期说不定家里就成猪窝了,道个歉总有必要吧,就一条短信有毛线的诚意?那个媳妇儿和老妈同时掉进水里的题,他第一次听说的时候,也觉得应该先救老妈,只是轮到自己了才知道什么叫委屈。   第三天,虽然知道很没骨气,他还是忍不住把电话拨了过去,可惜回应他的只有冷冰冰的关机提醒。记忆中徐朗似乎从来都是不关机的,他有些担心地拨通了乔予的电话,电话接通的一瞬间,那边显得杂乱又忙碌,“喂,何宵啊,有事吗?”   “乔哥,徐朗在吗?”   那边沉默了片刻,复又语调轻快地道,“在啊,有事吗?”   “能让他接电话吗?”   听筒传来男人低低的笑声,“你们不是分手了吗?”   “他说……我们分手了吗?”何宵难以置信地道。   “是啊,他很在乎夫人的。”那边很是含糊地暗示道。   “可是……我……”   “不要再打来了,他连号码都换了,是不会接你电话的,你还不明白吗?何宵,有点骨气,没有他你会过得更好,就像以前一样不是吗?”   乔予好言劝慰,那边是一片无声的沉默,良久,他摇头一叹,主动挂断了电话。   “爸,真的不让他知道吗?”乔予青黑的双眼带着难得一见的疲倦之色。   “何小子是个好孩子。”老爷子睁开微闭的双眼,只说了一句话就拄着拐杖上楼去了。   乔予怔愣许久才明白老爷子话中之意,这么多人都找不到,何宵一个毛小子能管什么用,从那一堆凌乱的线索中足以看出他要带着那个把他逼急了的疯女人,或者那个女人要带着已经被她逼疯的儿子一起消失的用意,且不说人能不能找回来,就算可以,这些天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找回来一个疯子,难道要拖累何宵一辈子?如果找回来一具尸首,岂不是比分手要残忍得多。何宵从头到尾都是最无辜的一个,无论结局怎样,叫他及早抽身也是一件好事。   “还没来吗?”女人烦躁地看着正在联络的手下。   “Z国的边防很严密,Jack医生又曾在H国被通缉过,入境并不顺利,老板会尽力安排,还请夫人耐心等待。”   何宵后知后觉他们是真的分手,已经是一个多星期以后的事情,他打不通电话,也见不到他的人,一想到他们可能真就这么完了,何宵脑子里除了蹭蹭蹭跳出来的“不可能”之外,似乎生活也跟着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恐慌与灾难之中。   ☆、抱歉,他不见你   贺佳敲开何宵家门的时候,看见门前鬼一样的人,他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地儿,对方顶着鸡窝头,目光涣散,脸色蜡黄,两眼浮肿,眼睛里红通通全是血丝,胡子也不知道几天没刮了,皱巴巴的睡衣贴在身上,屋子里也没收拾,东西放得到处都是。   “我的娘啊,何宵你病了?怎么搞成这样!”   屋里人将人让进来,“没,你坐,我洗把脸。”   贺佳看了一圈,他估摸着可能是两人吵架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天的事,贺佳心里一时也有点后悔。   何宵收拾了一通,虽然脸色仍旧很差,但起码看着像个人了。   他给来人递了一瓶矿泉水, “有事儿吗,胖子?”   贺佳拿出一张卡,“上回借的钱,我爹让我先还一部分。”   何宵拉开茶几下的小抽屉,撕下一张便利贴,写下一个卡号,“你直接转账吧。”   “何宵……你们是不是吵架了?难道那天的事是真的?”   “不是,那是他妈。”   贺佳微微一愣,顿时脸上窘得通红,“不是吧……这么年轻,这科学吗?”   “有什么不科学的,不少女明星四五十岁了不照样演二八少女。”   “何宵,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事。”   眼见何宵不愿意说,贺佳一时也没了主意,悄悄知会了一群狗头军师,就把何宵拖出了家门。   知道那个漂亮女人是徐朗妈妈时,几个人都多多少少有点尴尬,知道两人分手以后,众人更是纷纷表示坚决不相信。   “为这事分手不至于吧?”胖子看了眼不安的林菲小声道。   “是啊,何宵,前几天胖子他妈也找我麻烦来着,结果这头猪也是二话不说先骂我,我当时都要气死了。”林菲很委屈地道。   贺佳忙一脸无奈愧疚地抱了抱自己媳妇儿,“我还不知道我妈什么人吗?可她是长辈,我这作儿子的,总要给她个台阶下啊,你赖好给她道个歉,有我在这,她怎么说也不能再欺负你,过日子的是我俩不是,媳妇儿你给我把面子留足了,我自然会私下里批评我妈给你讨个公道,咱俩关起门怎么出气还不都随你。”   “是啊,何宵,胖子说的有道理,对象和妈,这哪个男人都得犯愁。”尚城开口道。   何宵摇摇头,惨笑道,“如果是我要分手,你们还能说我拿乔,可我他妈也得有这骨气有这魄力啊。”   “你是说他要跟你分手?”向来话少的陆枫突兀地开口道。   何宵没说话,手里没点的烟稍一用力就折在了玻璃桌面上。   大家还没来得及说话,何宵的手机却响了起来,他连忙醒神查看来电,然而瞧见联系人的一瞬间又是一脸怎么样都掩饰不住的落寞,“刘总有事吗?”   “小何啊,我是想谢谢你,拆迁协议拿到了,手续也都齐了,还是你有办法!估摸着今天下午就能拆完,约个时间吃个饭吧,老刘也好当面谢谢你,哎,小何你不知道啊,那房主可是……”   何宵微微一愣,他早把这事忘到了九霄云外,听人兴高采烈地提起,虽然很想提对方高兴高兴,可惜实在是没有心情,没等那边说完就强笑着打断了对方的话,“恭喜您了,不用客气,我没帮什么忙,我最近事情也有点多。”   “成,那等你闲了再说,那片地段可是真不错,将来开盘你要是买房子,跟我老刘说一声啊!”   “好,谢谢您了。”   “是我要谢谢你!”   何宵放下电话,把手里的碎烟丝扔进手边的烟灰缸,“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回什么!你这副样子再过几天死家里头都没人管,失恋就该多往外走走,哪有成天窝家里的?”张炀皱眉道。   “我存折搁床头柜里放着呢,密码是123456,我死了别叫银行把我钱吞了就行。”何宵起身笑呵呵地道。   黎梵一把将人拽回座上,“何宵,你别吓我,就为一渣男要死要活你至于?”   “什么渣男,不知道别瞎说。”何宵皱眉道。   尚城感慨道, “你又想说你男票是血统纯正的忠犬了,为了他妈跟你分手,这理由我也是醉了。”   何宵敲敲自己闷痛的额头,尚城的话提醒了他,徐朗为什么跟他分手呢?就因为那个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极力反对的老妈?何宵不相信,一点也不相信。   他极力回忆那天晚上的情况,他赶徐朗母子离开的时候,那女人表现得很吃惊,可徐朗却很平静,似乎早就知道他会炸锅一样,既然知道,又为什么要故意激怒他?难道是他自己不好说话,需要借他的口赶老妈离开?可是临走的时候为什么又要带走毛绒狮子?徐朗开口要狮子的时候,不得不说何宵心里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这是男人常用的含蓄又别扭的撒娇方式,男人在暗示他,在外面睡不好,带个家里的狮子做安慰,可狮子的作用毕竟有限,你要快点找我回来。他就是听懂了这个,才由着性子把人赶走,如果这个暗示他理解得是对的,可是徐朗不仅没有回来还让乔予随随便便一句分手把他打发了,那么一定是那人遇到麻烦了,而且还是很严重的麻烦,就算一时不能见面,乔予有无数理由可以搪塞他,可为什么是没有半点余地的“分手”?他才不相信徐朗那个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妈妈会有这么大的能量,那么只有另一个可能,出事了。   何宵被自己的猜想吓坏了,他急急忙忙站起来,迈腿就要离开,却又被张炀手快地拉住,“一惊一乍的干毛呢?”   何宵擦擦额上的冷汗,“我得去见见他,一定得见到他!”   “你上哪儿见他去啊?”黎梵吃惊地道。   何宵没说话,推开张炀就奔了出去。   “哎,他怎么回事啊?”林菲担心地道。   “阿城你跟陆枫跟着去看看吧,他这样失魂落魄的别出什么事儿了。”张炀想了想,有些不安地道。   “成,交给我们。”尚城应了一声就拉着陆枫跟了出去。   “这是新货?”长着一张瘦长脸的东方男人仔细打量着被捆绑在高脚靠背椅上脸色灰白的人。   “给他检查一下。”女人冷声道。   男人拿随身的仪器粗略查看一番,“还不错。”   “把能用的通通摘下来。”   “是的,夫人,我想我需要一个安全一点的地方,毕竟如果取的东西太多,手术的时间也会相应地延长。”   保镖架起男人,在女人的指导下踩塌了大厅地面上的一块方砖,瞬间地上大片瓷砖缓缓裂开,露出狭窄的空间,地面之下的阶梯笔直地通向未知的地下空间。   一群人沿着阶梯走向隐秘的暗室,地面上裂开的通道在所有人通过之后又悄无声息闭合咬紧。   “这里怎么这么黑?下面不通电吗?”医生看着黑黢黢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室皱眉道。   女人也有些疑惑地道,“从前是有电的,时隔太久,大概城区改造了,我想这难不倒你,别忘了,手术做得越好,你拿到的钱也就越多。”   医生闻言不再多话,男人如同献祭一般被人按在暗室中的石台之上,医生戴好橡胶手套打开备用的应急灯,配好两支麻药,摊开工具箱里的各色手术刀。   针尖抵上颈部的时候,男人睁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众人猝不及防之下挣脱了手上的钳制,眨眼间医生手里塑料针筒滴着药水的针尖已经插进了他自己的身体。   百十层高的办公大厦几乎是A市的标志性建筑,何宵过了马路,把自行车扔在路边就径直跑到楼下,可是连大厅都没进去就被外面的保安拦了下来。   “先生,请问您找谁?有预约吗?”   何宵愣愣地看着面前穿着灰制服聊过好多次再熟悉不过的小年轻,“小陈,你不认识我了?”   “何先生,就算我认识你也要讲规矩。”年轻人神色为难地道。   “是新改的规矩吗?”何宵点点头,“那行,我等等,请你帮我打电话问问,看看能见不能。”   小陈犹豫了一瞬,转回办公室将电话打了上去。   “副总,一楼电话,何先生来了。”   乔予听见秘书的回话,答复道,“告诉他,不见,以徐总的口气。”   小陈放下电话,看了眼边上心急火燎的人,“何先生,徐总不见你,你还是回去吧。”   何宵皱皱眉,却也知趣地没再多说,他走到一边,又固执地打起了乔予的电话。   看着熟悉的号码,乔予欲哭无泪地按下了接听,“喂,何宵。”   何宵捉着手机,“请问徐朗在公司吗?”   “在啊。”   “我知道他不接我电话,也不想见我,能让他说句话吗?随便什么都行,听见了我立马就走。”   ☆、我必须见到他   乔予紧拧的眉头暴露了他的无奈与焦躁,他意识到何宵的敏锐很有可能让他的一切工作陷入失序,徐朗到现在也没有消息,别墅里动过的衣物,遗漏的钱包,山崖下报废的汽车,还有监控里毫无头绪的行车路线,以及那个跟他一起失踪的女人,一切的一切都暗示了一个糟糕透顶的结果,已经十多天了,一切都变得很渺茫,而徐家的力量不可能总是放在找人这件看起来毫无利润可言的事情上。   “听到了吗?开会呢。”乔予拿开手机,关掉了电脑里从前的会议记录。   何宵听着男人的声音,略微松了一口气,可是挂断电话之后又隐隐察觉出不对来,刚刚电话里的会议听起来很正式,可如果真的正在开会,讲话的还是他们那个脾气臭到家的徐总,乔予又怎么能够这样若无其事地跟他通电话?   尚城跟陆枫找到人时,何宵正坐在马路边沉思。   “回吧,别折腾自己了。”   何宵摇摇头,“我一定得见到他。”他说着绕开俩人径直跑向对街的大楼拐角处。   尚城陆枫连忙跟上,“我的祖宗,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何宵蹭掉鼻尖上的汗珠,“阿城,他们骗我徐朗在上班,我觉得是假的,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骗我,一定有原因。”   尚城困惑地抓抓头发,“说得也是啊,男人分手再简单不过,死缠烂打的毕竟是少数,你们在一起这么久,他不会不知道你的脾气,他真想分手自己站出来说句话比什么都管用,何必这样避而不见,是得看看!”   陆枫将人拉起来,指着边上的一个小店,“去里面坐吧,那视角不错,比这儿强,这到下班还要很久。”   “还是我媳妇儿细心!”尚城乐呵呵地赞了一声。   何宵轻轻“嗯”了一声,就跟两人进了街边的甜品店,隔着玻璃墙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来往进出的人。   不见天日的地下室中,渐渐逼近的死亡脚步,偃息了女人的哭喊咒骂,也助长了男人自始至终的无声沉默。四个保镖都是那人手底下一等一的好手,女人没想到四人联手居然还占不到便宜。坐在角落里的男人锁骨之上突起的颈动脉上插着一枚医用针头,西装上都是血,女人握紧了手里的枪,她不确定男人长久的静默是因为注射进体内的另一只麻醉剂还是因为胸口的那把手术刀,“告诉我,出口在哪里?”   “说好了一起下地狱,地狱又怎么会有出口呢,妈妈。”   “你从一开始就安排好了是吗?”女人尖声道。   “没有人在背后操持,妈妈做不到这些,说起来还要谢谢妈妈帮我清理门户。”   “所以……你是故意跟我到这里来的?”女人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不,如果可以,我永远都不想再回到这个地方。”男人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贯平静的声音又微微颤抖起来。   “看来拿那小子作威胁,这一步我们还是走对了。”   “我说过,如果有人威胁到他,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毁灭对方。妈妈一定会带我来这里,你知道我怕,神智一失便能任你们为所欲为,我并不确定自己再次面对妈妈会是怎样的状态,但至少能做到把你们全部留在这里。”   女人发抖得声音终于表露出了她的惊慌失措,“不,徐朗,你不能这么对我!你是我的亲生儿子!”   “妈妈,我八岁那年,管家给了我一只狗,它很可爱,整个家里,只有他愿意靠进我,我真的很喜欢它,可是妈妈你杀了它,九岁那年,新来的家庭教师带着儿子来陪我上课,我有了人生中第一个玩伴,可是没过几天他就躺在了妈妈的车轮下,从此再也没有醒过来,十岁那年,我见到了弟弟,可是妈妈却让他半夜拿刀来剜我的心,从那以后,只要妈妈出现,就一定要毁掉一件我最喜欢的东西,我越是喜欢,妈妈就越不能容忍他的存在……你只是说几句话就能伤到他,你这样可怕,我又怎么敢放你出去。”男人的声音很平静,再没有曾经面对这个女人时仿佛从心底渗发出的恐惧。   “徐朗,你会遭报应的!一定会遭报应的!”   却在这时,头顶忽然一震,四面都开始掉下灰尘,女人惊恐地抬起头,“什么声音?”   男人缓缓开口道,“拆迁的施工队,这栋房子很快就会成为一堆废渣,一切都要结束了,再也不会有春华路四十七号,再也不会有恐惧跟罪恶……”   “来人哪!救命啊!有没有人啊!不要!不要!”女人再次疯狂地喊叫起来。   男人轻轻笑了笑,忍痛拔出扎进胸膛的柳叶刀,按紧了伤口,默默在心中计算起最后的时间。   何宵,你要记得来找我,我不想永远都待在这个可怕的地方,愿你发现真相时,不要怪我,愿你再见我时,我已将过去全部了结。   尚城买来一堆冰淇淋饮料,放了一桌子,“吃点吧,不吃熬不住的。”   “你们吃吧,我没胃口。”何宵摇摇头。   尚城低叹一声,跟陆枫对视一眼,默契地没再说话。   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下来,职员一个一个离开,直等到大楼里每一间办公室的灯都熄掉之后,何宵也没有看到要等的人。   守了一天的小店打烊的时候,尚城跟陆枫几乎是把人架出了来的,“何宵,你别这样,至少先吃点东西,你这样会垮掉的。”   过度疲劳的双眼看东西已经有些模糊了,何宵拿过尚城手里店家刚送的甜筒,一口咬下大半,几乎牙都要被冰掉了,“你们快回去吧,我回家,今天谢谢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家男人还等着我去找他,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我们俩送你回去吧,你这样谁能放心。”尚城掏出车钥匙,麻利跑去开车。   闻言,何宵也不再推脱,他的确很累了,明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凌晨五点,徐家老宅的门铃发疯一样叫个不停,惊来了一大票看家护院的保镖。   何宵看着姗姗来迟的黑脸男人,“锋哥,徐朗在吗?”   “不在。”邢锋皱眉道。   “他在哪儿你知道吗?”何宵接着问道。   “不知道。”男人不假思索地答道。   “连你也不知道他在哪儿,他失踪了对吗?”何宵顺着他的话问道。   “你胡说什么!”邢锋猛然惊醒,深恨自己又被这小子绕进去了。   “锋哥,你是好人,不像乔予那样会骗人,如果我是胡说,你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邢锋烦躁地捋捋头顶刚硬的毛刺,“我没空跟你磨嘴皮子,你到底要干嘛?”   “我只想知道徐朗在哪里。”   “你想知道,我他妈也想知道!”邢锋暴吼一声,顿时红了眼睛。   何宵嘴唇抿得发白,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之后,他发现自己比想象中要镇定,这样,很好。   “何先生,老爷请你进去。”老管家叫开堵在门前的黑脸汉子,对何宵略一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   何宵跟在他身后,走进正厅,靠坐在沙发上的老人在来人进门的一瞬间睁开了那双幽邃的眼睛,“坐吧,小子。”   何宵依言坐到他下首的位子上,“爷爷,你知道我为什么来。”   老爷子呵呵一笑,“上回来了没让你坐,惹得那不孝的孙子对爷爷好一通埋怨。”   何宵没有接话,他一点也不明白老爷子想说什么,他只想知道徐朗到底上哪儿去了。   “你要问的,都在那儿,自己看吧。”老爷子说着指了指桌上的资料。   何宵急忙翻开那一堆新旧杂陈的文件,有以往的记录,也有近来的调查结果,何宵没有理会资料里因为这件事牵连出的徐家内部的异己分子,他只关注到了一件让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徐朗的妈妈竟然是他噩梦的根由之一。   十五岁的女孩情窦初开,天真烂漫,她爱着心目中那个最美好的少年,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一夕之间所有的美梦被另外一个男人彻底打碎,那个男人就是徐朗的爸爸,被迫中止的学业,无疾而终的爱情,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所以那个孩子几乎是从一降生开始就背负着父亲的业障和母亲的憎恶。   何宵翻着过往的旧事,他不愿意相信世界上会有这样仇恨亲生儿子的母亲,那已经不是一个母亲,简直就是一个怨毒的巫婆,疯狂地诅咒着自己无辜的孩子,何宵终于明白,徐朗逃避跟其他人的接触,根本就不是什么洁癖,而是那个女人从小给他的心理暗示,他是丑恶与罪业的集合体,会玷污这世上的所有人……   何宵捏着那些苍白的记录,两只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明显的用意,凌乱的线索,长达半月毫无进展的追查,一切都在暗示一个他根本不敢想象的结果。   ☆、你男人可真重口   资料的旁边还放着一本粉色封面的新书,目录上列举的事情看得出主人已经实施了一大半,除了第一条后先画了一个叉,后来又涂掉改成了勾,最后一条刚好到给他过生日。   “爷爷……一点头绪都没有吗?”   老爷子没有说话,神情又变回了何宵初见时的从容淡漠。   何宵心头一颤,把那些看过的旧档案分出来放到一边,有线索的东西和那本没来得及翻完的书通通装进了随身的挎包,“那我走了,爷爷。”   老爷子点点头,“有事就找邢锋。”   何宵走出徐家大门的一瞬间,抬头看着天上金黄色的太阳,要是他能不那么笨,要是时间可以倒回去,他一定一定不会让那个疯女人把他带走,徐朗,你要等我,一定要等我。   尘封了二十年的鬼屋,在隆隆作响的重型机械碾压推凿之下变成了一堆废墟,听说闹鬼的传闻,拆迁的工人半点也没敢顺走别墅里的东西。   何宵先去了徐朗原先的那栋别墅,外头仍旧有人看守,见着何宵也没有阻拦。卧室里的床上放着他换下来的西装,钱包里只少了一张照片,那是不久之前他非要放进去的,原本何宵想让他至少放张帅点的,可是那人却固执地选了那张游乐园里傻不拉几吃冰淇淋的。   床头抽屉动过,上辈子何宵在这里住了近十年,里面的每样东西都很清楚,他几乎想也不想地拿出那个小巧精致的首饰盒,果然钥匙不见了。   从盒子底部的泡沫衬底上存留的痕迹来看,这里面装的应该是两把钥匙,恰好镶嵌在两个对称的固定凹陷处,何宵知道,徐朗这里从始至终只有一把,现在仅剩的一把也被他带走了。   那人几乎没有什么自己的东西,只这个他放在身边的盒子除外。两个人关系没有这么糟糕的时候,何宵也曾问过他,那是哪里的钥匙,可是每每问到,对方都是一副一言不发拒绝回答的样子,他慢慢也就不问了。   除了丢失的钥匙和照片,别墅里没有其他的线索,这两样让他感到既惊喜又担忧,徐朗拿走钥匙,很可能将那女人带去了一个他们都不知道的地方,如果是这样的话,至少短时间内,他们应该是安全的。可照片却又让他感到不安,他宁愿徐朗直接把他打包带上。   钥匙的形状何宵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但即便现在钥匙就在手里,要找到开哪个地方的哪一把锁,恐怕也是难如登天。   何宵出了别墅,有些沮丧地回到车上,充当司机的张炀看着这里三层外三层的严密安保,瞧了眼回到副驾上好像更加心事重重的人,“我说何宵,你男人到底什么来头啊,啧啧,这阵仗。”   后座上的贺佳伸手给了他一巴掌,“他够烦的了,你就别添乱了。”他说完转而看向何宵,“有什么发现吗?”   他想起那点不算发现的发现,摇摇头,“有一点,可是帮助并不大,走吧。”   “得,我不问了,找人要紧,接下来去哪儿?”张炀吹了个口哨,握紧了方向盘。   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赶到目的地,山坡下的汽车摔得面目全非只剩一具残骸,徐朗带着一个女人,根据已有的调查,又没有换乘的痕迹,那么应该走不远,何宵想给邢锋打电话,可是一想按照他自己的智商,他能想到的,估计别人早就想到了,又知趣地放下了手机。   何宵捡起摔出车外的毛绒狮子,扑掉上面的灰尘,笨狮子啊,你爸爸到底去哪里了,他一定告诉你了?你好歹说句话!他抱着毛狮子发了一会儿呆,鬼使神差地拉开狮子后背上的拉链,果然在玩具肚子里掏出了一枚三瓣梅花头的镂雕旧钥匙。   “胖子,你们快看,知道哪里有用这种钥匙的老房子吗?”   两人闻声上前,张炀皱眉道,“别说,这种老钥匙还真没见过,估计都是爷爷辈的东西了。”   贺佳也摇头道,“用这种钥匙的房子,要不成了文物,要不就是早拆了吧?”   何宵看着四周有些眼熟的环境,“这附近是不是有一个拆迁工地?”   贺佳点点头,“有,在春华路上。”   他忙把狮子屁股塞进身前的挎包里,“去看看!”   “我说何宵你484傻,你男人那么高的逼格能自个儿跑工地上去吗?难不成被人绑架了?”张炀郁闷道。   看见对方脸上比奔丧还难过的神情,张炀也难得没再说扫兴话,开车带人直奔春华路。   原本孤零零耸立在一堆建筑垃圾里的别墅,已经跟碎石渣土融为一体。何宵跟附近的工人仔细打听了最后一栋房子拆毁的时间,徐朗消失的头几天中,那栋鬼屋还在,会不会就在那?   何宵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他连忙叫来负责施工的工头,“大哥,你们拆47号那栋房子的时候,里面有人吗?”   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拿下头上的安全帽,“小哥,瞧你说的,有人我们敢拆吗?强拆可是犯法的,都是仔仔细细检查过才动的工,再说那房子都二十多年没人住了,怎么忽然冒出人来了。”   何宵看着眼前如山高的废墟,脸上露出一片茫然困惑,“真的……没人吗?”   “小哥,真没人,我们干这个的,那都知道,这些个旧房子说不准有什么流浪汉,就是没有流浪汉可能也有些流浪猫狗,检查动工都是格外小心的。”   “那拆掉的门锁还在吗?”何宵握着手里的钥匙着急地问道。   工头摇摇头,“这我不知道。”他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凹坑,“那有几块门板,你看看有没有吧,要是没有那就真没有了。”   何宵上手把堆在一起的木板掀开,只找到几扇卸下来的木门,锁眼却都对不上手里的钥匙。对方说得笃定,这附近的区域还有很多,他也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一个地方。   失望地回到车上,贺佳递给他一瓶水,“到别处看看吗?”   “嗯。”何宵拧开瓶盖湿了湿自己发干的嘴唇,忍不住再一次透过车窗看向不远处的那一堆废墟,为什么总觉得就是这里呢?   胸口有些发闷,何宵揉了揉胀痛的额头,口袋里的手机却猝不及防震得他一个激灵。他看到贺子明打来的电话,有些诧异地拿起接听,没来得及说话那边就是一通破口大骂,“何宵啊,你耍着本少爷玩是吧!老子辛辛苦苦帮你盗加密信息,你倒好,尽拿老子开涮!”   何宵一头雾水,半晌才愣愣地问道,“子明,你在说什么?”   “嘿,别说你丫已经忘了啊!你上个月不是叫我查春华路上那栋鬼宅的户主是谁吗?老子给你扒出来了,不就是你家徐总吗,看不出来口味儿可够重的啊。”   何宵心头一震,手机“啪”得一声直接掉进了车底,他一把拉住正专注开车的张炀,顿时就急红了眼睛,“快!回去!春华路47号!快带我回去!”   张炀握着方向盘的手蓦地一顿,一时也叫他这突发性疯魔体质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连忙调转车头开了回去。   汽车尚未停稳,副驾上的人就已经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刚在说话的工头还没走,何宵几步冲上前拉住对方,“大哥,你拆47号的时候,里面真的没人吗!”   见这人去而复返,工头哭笑不得地摆摆手,“年轻人,真的没人,我还能骗你不是?”   何宵回头看着渣土漫天的废墟,什么也没说就连摔带爬地跑过去直接上手刨了起来。   张炀,贺佳紧跟着跳下车来,二话不说一人一边把埋进碎石灰堆里的人给拉了出来,“何宵,咱别发疯了成吗?”   工头见状也赶忙上前道,“小兄弟,要我怎么说你才信哪,这里边儿真没人哪!正好这挖掘机还在,要不,你再出点儿钱叫他们给你挖开看看?”   何宵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睛,“不……不能用机器……”他一把抓住对方粗壮的胳膊,“师傅,我出钱,你能给我找来人吗?人工给我挖开,一人我给一百。”他顿了顿,忽然又改口道,“不,我给一千,一人一千,给现钱!师傅能找来人吗?”   “找人没问题,你给工钱,我这就去叫!”难得碰见个冤大头捡便宜,眼见何宵点头,他便急急忙忙招呼人手去了。   张炀骂了句“人傻钱多”,贺佳也有些不赞同地道,“何宵,就这点活儿,一人一百都多,你给一千,傻呀!万一他一下叫来百十人,你怎么办哪?”   何宵从挎包里翻出自己的钱包塞到贺佳手里,“胖子,徐朗的身份证,银/行/卡都在里面,你看附近哪有银行,帮我取点钱,看看能取多少取多少。”   “你就不怕你男人回来让你赔?”张炀哭笑不得地看了眼目瞪口呆的贺佳,气极地推了他一把,“赶紧去,既然他要疯就让他疯吧,失恋的最大。”   ☆、春华路47号   渣土被一锹一锹地铲开,石块也被一块一块搬到一旁的空地上,张炀看着挖得一头一脸都是灰土还犹不放弃的人,掐灭了手里的烟,又是无奈又是不忍心地上前将人拉起来,“这估计是没有了,别处看看去吧。”   何宵抬眼看着面前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一眼能看到全貌的旧地基,抬起黑漆漆沾满灰土的双手,抹花了本就泥汗横流的脸,他推开面前的人,不可思议地看着光溜溜的平地,“怎么会没有呢?我知道他就在这里,他一定就在这里……”他大步走到被凿得坑坑洼洼的地基之上,“徐朗!徐朗!你应应我,我知道你就在这里,我来带你回家了,你应应我,让我知道你在哪里,徐朗!”   贺佳给人发完工钱,看眼一群领了钱还不肯走站在一边儿看热闹的民工,叹息一声走到同样很是头大的张炀边上,“这可怎么办哪?”   “叫他疯吧,谁一辈子没疯过一回呢,他这估摸着是从失恋变成了自个儿男人受害妄想症,丫,真是谈感情伤命。”   如果户主还能算是巧合,那么废墟里扒出的跟那把钥匙堪堪契合的旧锁已足以说明一切。别墅里独居的女人,日夜不停的婴儿哭声,偶尔会带着食物回去的女佣,二十年前恐怖的杀人碎尸案,警匪对峙后留下的满地死尸,死尸中间坐着的孩子……一切的一切因为贺子明的一个电话全部都有了解释,他无法想象一个精神失常的女人会怎样照顾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无法想象女人死后被独自锁在别墅里的孩子,他吃什么,他能不能睡着,天黑打雷他怕不怕,更无法想象在这样可怕的童年阴影之下,还要忍受一个阴魂不散巫婆一样狠心恶毒的妈妈……   “徐朗!徐朗!你应应我!我带你回家,我们离开这个地方,我来带你回家了!徐朗!”   贺佳抹一把头上的冷汗,“我的妈呀,这真没事儿吗?怎么听着跟叫魂一样,这么渗人。”   张炀看着跪在前面鬼嚎的人,也有点摸不着头脑,边儿上看热闹的许是也觉得太渗人,拿了钱陆陆续续都走了。   被地上的碎石子割破的牛仔裤已经被膝盖上渗出的血染透了,撑在地上的一双手也都是破口,跪在地上的男人脸上的汗水混着泪水一滴一滴掉在膝盖下的石基上,所有情绪正当崩溃之时,沙土之下纵横交错的裂缝却突然撞入视野之中。   何宵诧异地扑打开地面上覆盖的尘土,一块一块捡开地上碎开的石板,这才发现下面居然还有空间,西边斜照下来的光线投进他刚刚扒开的缺口,正好能够隐约看见底下那条向下的阶梯,“张炀!胖子!快来帮忙!”   两人闻声赶过去,张炀叫了声“乖乖”,也顾不得多说,急忙捋起袖子上手搬挪厚重的石板。   三人合力清理出一人大小的入口,眼看何宵迫不及待地就要下去,张炀一把拉住他,“祖宗,你他妈啥时候胆儿这么大了?不怕下面有东西啊!”   何宵早急疯了,推开他二话不说就爬了下去。   张炀没奈何,交代了胖子在上面守着,也忙跟了下去。   阶梯很长,下面的空间越来越深,也越来越黑,何宵跌跌撞撞的往前摸索,张炀摸出手机,开了手电筒,“我说你慢一点,妈的,这他妈什么地方,跟个古墓一样,连盏灯都没有。”   两人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看到狭窄的地道骤然宽敞起来,张炀的手机首先照到了趴在地上披头散发的女人,饶是他向来胆大也给吓得直冒冷汗。   何宵双唇抿成了一条线,他快步跨过地上横七竖八的男人,在看到他最心爱的大狮子一身是血无声无息倒在角落里的时候,眼泪还是刷得一下就滚了出来。   “徐朗!徐朗!你醒醒!你醒醒!”   黑暗中对方缓缓睁开的眼睛终于止住了他越掉越凶的眼泪,那人抬起沾满血的右手,摸了摸面前人乱糟糟的头发,张开干裂的双唇,“好聪明,比我预计的整整早到了一天。”   “你混蛋!”他紧紧抱住只说了一句话就昏倒在他怀里的人,强压住胸中悲喜交加的情绪,小心翼翼将人背到了背上,“炀子,你怕不怕,不怕帮我把那女人一块儿弄出去。”   张炀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别说,他还真有点瘆得慌,这他妈是死的活的还不知道呢,眼看何宵已经背着个大男人往外走了,他也忙把手机叼嘴里,上前扛起地上的女人,跟着往外走去。   “徐朗,坚持住,我们回家了。”   何宵一边跟背上的人说话,一边艰难地迈着步子。贺佳把两个活的外加两个不知道是死是活的拉上地面以后,也着实被这地下的秘密给吓了一跳。   徐家人跟救护车几乎同时赶到,长时间的急救之后,医护没有告诉他确切的消息,但何宵知道在这一刻,不确定的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他没想到老爷子会亲自过来,何宵看着老人苍老的面容,忽然觉得,他也并不像自己表现出来的那样无情。   “阿爷,我把那个女人拖去喂狗。”邢锋咬牙切齿地道。   正要跟着爬上救护车的何宵听闻连忙反应过来,一瘸一拐地跑过去,“爷爷,把她一起送医院吧。”   “何宵,这个女人!”邢锋气急败坏地扫了眼地上鬼一样的女人。   “锋哥,如果徐朗要她死,她在下面就已经是个死人了,你还嫌他的心理负担不够重吗?”   老爷子沉吟一瞬,拍板下令道,“送医院。”   何宵蹲在急救室外面直着眼睛瞪着坐在椅子上的毛绒狮子,无声的等待,漫长的煎熬,谁都没有说话,何宵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只有那人灰白安详的面容,救护车上他一直抓着那人冰冷的手,找到他之前,他一点也不怕,他觉得无论是生是死,反正都是要在一起的,可是对方就在眼前,却不会说话没有温度甚至连心跳呼吸都微弱到随时都会消失一样,那时他才知道其实自己怕极了,这一场生离死别的灾难,远远不是一句“你去哪,我就去哪”所能淡化消磨的。   眼见医生出来,何宵急忙起身,许是蹲得太久,眼前一阵眩晕就要栽倒,好在邢锋及时扶住了他。   老爷子看着擦汗的年轻医生,迎上前道,“怎么样了?”   “病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失血过多,非常虚弱。”   老爷子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一脸嫌弃地瞥了眼边上一身泥比逃难还狼狈的人,“邢锋,让人守在这里,把那小子先送回去。”   何宵顶着一脸泥汗,“爷爷,我的朋友呢?”   “你放心,已经让人送他们先回去了,徐家的恩人,老头子不会亏待。”   何宵点点头,看到手机里贺佳发来的短信,也没让邢锋送,就径直去附近找了间酒店把自己收拾干净,然后直接回到了医院。   何宵很生气,他觉得全世界都让他很生气,糟心的徐朗让他生气,为了他那个神经病老妈说话刺激他就算了,还玩什么以身犯险搞失踪的烂把戏,一点也不考虑他的感受,简直坏透了!满肚子心机的徐家人让他很生气,奇葩一个接一个,自己找不到人还瞒着他不说,竟然还拿分手来吓唬他,不可原谅!那个变态神经病女人,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神奇的反人类生物!地球系统紊乱了吗!还有徐朗他爸,搞疯了一个女人,又让这个疯女人搞疯了自己儿子,现在儿子命都差点没了,他居然还在研究跟他没半毛钱关系的美洲原始部落文明!老爷子也坏!上梁不正下梁歪,兄弟侄子违法犯罪,危害社会,一群儿子没一个能扛事儿,奴役孙子就算了,还不关注他的健康成长!   然而一肚子的气愤跟不满在那人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又不争气地全变成了感激跟庆幸,他对自己说了无数遍,等那个糟心的家伙醒来,至少半个月不能跟他说话,结果这人一睁眼,他还是该端水端水,该喂饭喂饭,该宝贝金贵照样宝贝金贵,简直没出息到家了。   何宵也想有点骨气,可是他妈的为什么那家伙总是时不时对他露出那种可怜巴巴的“我很难过”,“我很疼”,“我很委屈”的神情是闹哪儿样啊!丫,以前撒娇来暗的,现在明着来,真当他傻不知道是装的吗!可惜知道归知道,假的他也顶不住啊,再说假的总比真的强不是?   削着手里的苹果,何宵看了眼抱着小狮子靠在床头看他动作的人,“你真把地下室封死了吗?”   “嗯。”   他切下一小块苹果塞到对方嘴里,“我说你傻啊,万一我找不到地方怎么办?”   “我给你了这么多提示,如果你还是不能找到,那就真是我运气太差了吧。”   ☆、你丫还想有下次?   “姓徐的,你丫也好意思说那叫提示!”他气急地把削好的苹果送进了自己嘴里,“咔嚓”一下咬去一大口,泄愤一样使劲嚼起来,妈的,他要是真心有提示,自己好好一老爷们儿至于一天到晚担惊受怕急红眼哭鼻子吗?   徐朗不太忍心打击他,一般情况,何宵拿到钥匙的时候,就应该发现它很特别,能开的至少是七十年前的锁样,A市的重建这些年有章可循,剩下的老房子并不多,就算分区域一处一处查找,准确定位需要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七个小时。考虑到一把钥匙的提示可能还不够,这之前他又给何宵提到的那个房产开发商刘国栋以晏海负责人及实名户主的名义发去了拆迁协议,那人向何宵道谢的时候,不出意外,一定会向他透露,如果这里仍然不能给他指明方位,那就只能靠那个姓贺的警察了,贺子明虽然有些手段,可是这些信息不经本人解密,他挖不出来的。根据何宵思考问题的方式以及可能存在的突发状况和现实问题的干扰,以及各种情绪对他的影响,何宵还是比预计的早到了20个小时,这样的判断力已然令人很惊喜。看着对方一脸的埋怨还带着一点小得意的神情,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摸了摸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下次不会了。”   “你他妈还有下次?”何宵气急地瞪圆了眼睛。   “没有了……”   老管家进门就看见自家少爷抱着威风凛凛的毛绒狮子神情温顺地看着面前炸毛的青年,似乎是正想说话,青年却拿手里啃了一半的苹果直接堵住了他的嘴。   老人家乐呵呵地瞧着屋里这一幕,徐家的孩子不说都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也都照料过一些时日,只有徐朗这个熊孩子可以说是最叫他头疼的一个,回到徐家的时候已经八岁了却又瘦又小,一张小脸还没有个巴掌大,招人疼得很,可那糟心的性子却实在叫人没辙,后来听说那是病,病在心里头,这疑问老爷子跟他问了二十年,却都没想到孩子能遭那么大的罪,真是造孽啊,好在碰到了何先生,眼见他将少爷照顾得那样好,他跟老爷子也就放心了,“别吃苹果了,快来吃午饭了。”   何宵闻声回头,连忙上前接下对方手里的东西,“徐叔,你怎么又大老远跑来,随便叫个人送就行了。”   “不妨事,不妨事,都饿了吧,快趁热吃。”老人家摆手道。   徐朗住院以来,一天三顿都是徐家人送来的,徐朗身上带伤,吃饭得忌口,所以徐家送来的都是两样,何宵也不知道天天吃的什么,反正就俩字——“好吃”!比起人家家里大厨烧菜的水平,他煮的饭可不就是猪食吗?也难为这人一句抱怨没有吃了一年多。   “我说,徐叔,你送饭怎么没我的啊?”邢锋站在门口,臭着一张脸道。   老人家爱莫能助地瞅了他一眼,“我就是想送,你饶伯也得做你那份儿啊,不知道谁上回吃个饭还挑三拣四说这个咸那个淡的,瞧你饶伯这气性,估计到年前你都吃不着他的好菜喽。”   看着那个大个子黑着一张脸扭身走掉,何宵好奇地看向坐在沙发上的老人,“徐叔,饶伯一定是个大厨吧?”   老人哈哈笑道,“那是这个理儿,你饶伯祖上可出过好几代御厨呢。”   “这么厉害!”何宵赞叹道,他碰了碰边上安静吃饭的人,“你当时怎么吃下去我做的饭的?”   徐朗默默看了他一眼,“饶伯他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做饭,平时做的东西猪都不吃的,这几天做得好,只是为了养刁你我的胃,好让我们搬回去住。”   老管家看着何宵目瞪口呆的神情,讪讪地笑了笑,对于他家少爷的直言不讳一阵见血,表示非常的内伤。   听到这种神计策,何宵几乎想给他点赞了,忍不住在心里替徐家大厨洒了一把同情泪,做了这么些天的饭,估计很痛苦吧?   “Ready!Go!”电脑里游戏提示音响个不停,屏幕上益智小游戏的界面里,各种小动物在卡通地图上跳来跳去,穿着开衫毛衣小短裤的年轻男人盘腿坐在电脑桌前,键盘按得“啪啪”作响,男人叼着烟,顶着一头比鸡窝还乱的短发,漫不经心地道,“失败了是吗?”   跪在地上的男人,抬起那张雌雄莫辨的脸,拔出腰上的手/枪,将枪管径直抵上了自己的脑袋,“是,晋哥,阿辛愿以死谢罪。”   男人郁闷地看着自己萌萌哒的小毛兔又一次被食人花给吞进了肚子,抬手把本就乱糟糟的头发揉得更乱了,“等会儿再死,给我倒杯可乐先,厨房桌上好像还剩半块儿昨晚没吃完的慕斯蛋糕,一块儿给我拿过来。”   地上的人微微一愣,很是担忧地道,“晋哥,甜食吃多了不好的。”   男人看着游戏界面上无情的“Game Over”,烦躁地吼了一嗓子,“你是我妈啊?整天罗里吧嗦的,叫你去你就去!”   阿辛欲言又止地盯着男人吃掉一大块奶油蛋糕,又咕嘟嘟灌下一大杯将近五百毫升的可乐,忍不住拧起了眉头。   男人得到了甜食的抚慰,刚才游戏闯关失败的郁闷情绪也得到了些微的缓解,“说了别乱来别乱来,你他妈当老子放屁呢?那个人,他首先是我六哥,其次才能谈别的,Z国的地盘,别说我掌控不了,就算能掌控,徐家现在已经是个烂摊子了,你他妈还嫌老子事儿不够多是吧?”   “阿晋……”   “看到六哥的手段了吧,三叔爷安插在二叔爷身边的那些个老人,估计这一次也叫人清理干净了,好好想想去吧,别烦我打游戏。”男人说罢,扭身又趴到电脑前点了“Start”。   “这一次是我的错,这就去刑堂领罚。”   男人忍无可忍地看着食人花又吞掉了自己的一只小花猫,他气恼地抬手揪住毛衣连着里面的衬衫一并扯了下来,露出背上纵横交错皮开肉绽的伤痕,“没看见罚替你领过了吗?你他妈不怕死,老子还心疼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呢!”   皱眉看着对方霎时血色褪尽的脸,男人猛吸一口嘴里的烟,“我这人有个毛病,醉酒醒来不忘事儿,我做过什么我知道,你说过什么我也记得,爷既然办了你,就不嫌弃,不就是双吗,你要当爷们儿,爷的副手给你坐一辈子,你要当女人,爷明儿就娶你过门儿,你考虑考虑。”   “这……算是求婚吗?”   “答不答应给个话!”   “那你先答应我以后少打游戏,少吃甜食。”   “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   徐朗伤好之后,何宵也辞了工作,他现在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见识了徐朗那个疯婆子老妈,何宵也想开了,他俩谈恋爱凭啥非要得到别人的认可?要是“别人”都正常那也就算了,万一再冒出一个奇葩,那不是自找麻烦?   指挥那人把剩下贷款还了,结果对方立马就把房产证上的户主从一个人改成了两个人,何宵郁闷地瞅着身边人,“我就这点财产你还要分一半,好意思吗?”   那人伸手搂住他, “这样你就不能随随便便把我扫地出门了。”   “你丫故意的还有脸说!”何宵想起那晚的事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可是一想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正对着自己脑袋的黑森森的枪管,和男人把危险全部留给自己的举动,就觉得心里又疼又热得要炸开。   他仰头亲昵地蹭了蹭男人的下巴,“亲爱的,你要努力赚钱了,因为从今天开始,你就要变成我的提款机了。”   徐朗应了一声,看了眼电视里播放的似乎是二十年前的低龄卡通片,又将目光移到身边喝着娃哈哈一脸专注看动画片的人,突然觉得何宵好像真的在打算做些什么。   何宵有点尴尬地看着对面连声道谢的中年男人,干笑了半晌,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刘总,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说,您能不能把春华路上那块地的使用权转给我。”   “小何,你这是什么意思?”男人闻言一愣,脸色一时有些不好。   何宵沉默一瞬,非常诚恳地道,“刘总,我知道我的要求可能很过分,但是我会尽可能补偿您的损失。”   男人敛去郁色,摇头笑道,“小何,我为这块地也花了很多功夫,不是单损失两个字这么简单,小何,你也别为难我。”   “可是,刘总!”   “我一会儿还有个会,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失陪了。”   何宵坐在偌大的办公室里看着大步离去的人,有些烦恼地抓了抓头发。   徐朗知道何宵这一次是真的有了想法,对方不告诉他,他也只能故技重施,找人看着他了。听完手下的回报,他拨通内线电话,“叫张经理过来。”   ☆、心机婊无所谓   不一会儿,一个一身职业装很是精干漂亮的女人便敲门进了办公室,“徐总找我。”   “把海港城划出一片给建华集团,让他把春华路上的规划区让出来。”   “是,我知道了,这就去办。”   对于头天还不给他好脸色没说几句话就甩手走人的刘总,第二天就巴巴主动把合约送到他手上的举动,何宵表示既诧异又高兴,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那人在背后帮他了,徐朗尽管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这种不过问却默默支持的举动让他感到很窝心。所以为了表示奖励,何宵的厨艺近来也提升得很快。   知道了徐朗心理问题的根由,何宵也完全放开了顾虑,恨不得到哪儿都拖着他,尽往人堆里挤,虽然开始那人死活不愿意,各种心理反应生理反应一大堆,何宵铁了心治他。一段时间以后,尽管还时不时绿着一张脸,但至少接受能力有了大幅度提升,何宵表示很满意。   “胖子,今晚上撸串儿去吧!”何宵在电话这头兴冲冲地道。   “干呐!”   “那晚上七点南门大排档见啊,你跟炀子他们说说。”   “好嘞。”   徐朗听着何宵打电话表示很内伤,他觉得自己这次绝对不是心病在捣乱,而是真的很怀疑那地方的卫生问题。   何宵知道徐朗并不愿意搬回老宅,当然他也不想一天到晚在别人眼皮子底下生活,但老爷子的寿辰快到了,他耳根子软,架不住几个老人接二连三地劝,更何况,徐朗将来掌家,他纵然不能帮他多大忙,起码也得对徐家上下多些了解,考虑再三,他终于还是把不情不愿的那只打包带了回去。   徐朗下班回来就看见何宵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坐在地毯上听家里的老仆讲爷爷过去的事情,老爷子坐在一旁,貌似在摆弄棋子,其实耳朵比谁竖得都直,老人家讲到光辉事迹时,他眼角的笑纹也会跟着翘上一翘,若是讲到些不光彩的,他又会黑下一张脸咳嗽几声,表示抗议,老仆若是察觉了连忙改口也还好,若是有时讲到兴起没注意,老爷子也只能干气。伴随着老人家絮絮叨叨的讲述,何宵也不时发出各种惊叹,讲故事的人更是越讲越起兴。   直到他进到里厅,屋里的人才发现他,何宵兴高采烈地跑过去,献宝一样地把小瓷盘里的小点心塞到他嘴里,“你今天回来得好晚,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吃光了!快尝尝,饶伯做的点心!以前皇宫里才能吃到的,可好吃了,把我鼻子都快香掉了!”   徐朗咽下嘴里芝麻面团炸的小果子,他看了眼坐在一边儿面红耳赤呵呵干笑的胖老头,又看了看面前傻乐的人,还是伸手揉了揉他的发,“嗯,香。”   “还有啊,张伯刚还给我讲了爷爷以前的事情,哦,我的天,爷爷年轻的时候太酷了,打仗的时候还杀过很多日本人,简直就是个大英雄!”   徐朗看了眼老爷子装作没听见实则翘得老高的嘴角,还是违心地点了点头。   “你不知道张婶剪窗花简直神了,我只在电视上见过,而且还会绣花,我的天!哎哎,你上次不还说公司业务部的小张经理在这季业绩超好,办事还细心吗?这绝对是遗传的!”   眼看着张婶惊喜的神情,虽然徐朗完全不清楚何宵说的是哪个张经理,但他仍旧很给面子地应了一声。   ……   俩人住的是徐朗以前的房间,跟他那栋别墅一样,空荡荡的比旅馆还简洁,何宵搂着对方的脖子骑在他身上,“嗯……哈……轻一点,会被听见的……啊!”   “有隔音,放心叫。”   “靠!你他妈当杀猪呢啊啊啊啊啊啊!操!”   眼看着对方正要拆第三个套,何宵气急地踹了他一脚,“够了啊,再来你试试!”   他话音未落,没使上力气合拢的双腿就叫人拉得更开,急吼吼地就闯了进来,直顶得他两眼发花。   “耐力太差了,以后要加强锻炼。”那人把他从浴室里扛出来时,何宵听见他一脸认真地这么说。   “你丫怎么不去牵一头牲口回来干?”何宵郁卒地滚上床,钻进被窝就把被子全霸占了。   徐朗看着床上连个被角也没留给他的人,也知道回回把他累狠了这人就要别扭一会儿,只能光溜溜地躺到对方身边,果然五秒的时候,给了一条缝,十秒的时候递过来一个角,十五秒的时候伸手给他盖了三分之一,二十秒的时候距离挪近了十公分,二十五秒的时候从侧身背对变成了平躺,三十秒的时候准时伸手来抱。   他亲亲怀里心软得一塌糊涂的八爪鱼,“何宵,不用花太多心思应付他们,你不习惯我们随时走。”   何宵无语至极地白了他一眼,“能有点情商不能?这是你家,是你以后需要借助并且驾驭的人,不是靠死板的家规和冷冰冰的利益捆绑就够了的,你当我不知道那个胖老头给我吃的是超市论斤卖的散装货啊?我就夸了两句,搬出他的御厨招牌,晚饭你没吃出来?谁敢说不是御厨水准?还有那个张婶,她和丈夫只有一个儿子,就是你们公司业务部那个张经理,他们夫妻给人当了一辈子下人,自然是对儿子寄予厚望,可是两个月前,因为一点小差错你就把人收拾了一顿,叫人做爹妈的可一直心里不安呢,他们都是徐家的老人,就算没有实权,可是亲朋子孙都在徐家,影响力不能低估,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   “何宵,你……”他有些诧异地看着怀里一脸认真的人,何宵的心里似乎远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   这次换何宵伸手摸了摸对方那颗聪明的脑袋,“估计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别费心了,睡觉吧,困死了。”   徐朗没有细究何宵在家里都做了什么,但是他能够感到短短二十多天中,家里的那些人对待自己的态度都有了或多或少的改变,这让他感到很意外。   经过了徐朗妈那件事之后,何宵也打定了主意要做个心机婊,徐朗不擅长处理人情世故,他就尽量帮他补上。虽然在这里生活了近二十年,可因为那人并不讨喜的个性以及他需要被严格保密的病情,徐朗能够接触到的人其实并不多,哪怕是这些最亲近的人对这个未来家长所持的大多都是举棋不定的观望态度,也少不了令人忐忑不安的诸般猜疑。   除了忙活自己的事情,何宵通常都是一边注意搜集每一个人的相关信息,一边寻找跟不同的人恰当的交流方式。老爷子说话管用,为人老辣,何宵自然不敢跟他耍心眼儿,只能想方设法把人哄开心了。对于有亲旧在徐氏各企业工作的,他在聊天时大多会注意提及徐朗的用人方式以及管理原则;至于那些老奶奶大姑娘小媳妇儿,时不时给人看几张大狮子的萌照比什么都管用,毕竟花痴是不分年龄段的。   于是那个总是冷着一张脸脾气暴躁从没给过任何人好脸色的当家少爷,渐渐变成了公正无私,赏罚分明的好上司,童年缺失,需要关爱的别扭孩子,外冷内热,帅萌温顺的家养狮子,专一不二,体贴顾家的五好男人,精力旺盛,性能持久的别人家的老公。何宵表示最后一条绝不是他说的,天知道那天早上扔了好几个套套和半桶纸巾的垃圾桶是被谁收拾出去的……   何宵端着真正的御制点心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徐朗习惯性地给他当靠枕,何宵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明年你有福气了,你家那个大厨的拿手菜我偷得差不多了,等我们回家以后,天天给你做御膳。”   “好。”   何宵伸手揉乱了他的头发, “喂,你就一个好啊,都不表示一下?”   于是那人低头亲了他一口,“我很高兴。”   何宵摇摇头,心血来潮道,“我要听三个字的。”   面前人立起眉尖,露出一个疑惑的神情,何宵有点嫌弃地瞥了他一眼,“这都不知道,我爱你啊。”   “嗯?”   “我爱你。”   “什么?”   “我爱你。”   “再说一遍。”   “我爱你……混蛋!你耍我!”后知后觉自己被人耍了,何宵顿时郁卒,这家伙好像学坏了。   徐朗没有说话,他看着面前人,突然有些张不开口,他不知道何宵说起那句话为什么这样顺嘴,需要他来说的时候,居然会舌头打架,他觉得脸上有点热,心跳的速度在加快,连跟人缠在一起的手指都在隐隐发麻。   何宵正后悔逗他结果把自己玩进去吃了大亏,一抬头目光却正撞进那人神情专注的双眸中,他看到对方一贯发白的脸上竟然奇迹般地浮起一抹淡淡的红,“嘣……嘣……嘣……”他听到自己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得越来越大声,那人缓缓张开双唇,眼睫微微颤动,明明忍不住想别开视线,却强制自己把目光牢牢投注于他的双眼中,似乎只有这样才足够真诚,他听见对方压低声音很是认真地道,“何宵,我也爱你。”   ☆、终章   嘴唇上一触即离的温热,是一个不带任何情/欲的轻吻,何宵觉得自己已经被越来越快的心跳抢夺了呼吸,他喘得很厉害,脸上像着了火一样,脑子里轻飘飘的,四肢也有点发软,尼玛要不要搞得这么纯情啊,我操受不了啊!   两个人一句话也没再说只是默默地靠在了一起,何宵觉得再也不要玩了,杀敌八百自损一千,赔大了。徐朗觉得这种情况下虽然情绪会有点失控,但是体验很新奇,这三个字简直就像是有魔力一般,他才说了一遍,何宵就丢盔弃甲浑身都软了……   一屋子老人瞧着这俩从来不分你我的熊孩子一晚上扭扭捏捏动不动就红脸傻笑,突然觉得现在的小年轻也不像外面说得那么开放嘛!   老爷子大寿那天,徐朗的九个叔伯陆续回来加上妻子孩子,人数相当可观,说实话,何宵有点紧张,记忆中的那些人面目渐渐清晰起来,他绷紧了神经想把他们一个一个都记住,他不认识徐朗的三叔,却认识他三叔的妻子——叶敏,那是他们被关进疗养院的第三个月,叶敏并不是第一个出现的不速之客,他当时并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也并不知道她看似充满善意的面孔带着怎样的用心,他只知道从她来过的第一个晚上起,徐朗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其余六个姑姑是初二才带着丈夫孩子回来的。   何宵终于见到了徐朗的弟弟徐曜,两人虽然长得很像,气质却完全不同,那是个看起来很温柔的男人,身材偏瘦,脸上总是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可何宵知道,这样的人对谁都亲和实则对谁都冷漠,和他的笨狮子恰恰相反,他的徐朗,尽管看起来孤僻冷硬,可是一个因为害怕自己的“罪恶”会沾染别人,便把自己跟整个世界都隔离开的人,那颗心里一定装着满得要溢出来的善意。那股子被他一直藏在心底的庆幸再一次填满心怀。真庆幸,他打错了电话,他忍不住想,如果当时那个电话打给了对的“徐总”,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也许那人根本不会接这种无聊的陌生电话,也许会彬彬有礼地拒绝他的采访,也许会微笑着直接一声招呼把冒冒失失的他请出媒体界……   不管结果怎样,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一个人像他的爱人那样,会用全部的耐心给他一个泥足深陷的机会。   看着徐曜身边端庄漂亮的女人,何宵眼中不自觉有些泛冷,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一个女人对待两个儿子的区别这么大,也许徐曜的气质太像她的初恋情人了,所以那个女人无处交付的情感全部都给了这个儿子,哪怕为了他去挖另一个儿子的心肝……   晚宴后的第二天,何宵交给徐朗一份名单,近乎蛮横地要求他,将名单上的那些人撵到他永远也见不到的天边去,徐朗自然无条件照做,徐家不免又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好在,无论谁告到老爷子那里,老爷子却只笑呵呵地回上一句,“徐家未来的当家主母,难道连这点儿主都做不得吗?”   何宵心里很囧,但有些事早做晚做都是做,他没有跟人玩宅斗的智商,他确信那些人心怀不轨,哪怕现在拿不出证据,也绝对没有耐心等到证据出现的那一天,这些都不要紧,徐朗对他完全信任,老爷子却自会派人一一去查。   春花路上的那座游乐园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五个年头,不,算上上辈子是第十五个年头,正式开园的,开园那天,恰好赶上六一,何宵这几年在做什么,一直没隐瞒过徐朗,当然也没想隐瞒,毕竟这件事还需要他的提款机大力支持。   何宵很满意,这座他一手规划的游乐园就是他的整个童年,他要把记忆中最美好的东西通通献给他的爱人,让他余生想起春华路,脑子里只剩天真和幸福。   那天,他们穿着情侣装,手拉手玩遍了所有的项目,那些项目既不惊险,也不刺激,全都是淡淡的回忆与温暖,徐朗觉得所有的画面都是何宵,微笑的机器猫,瞪眼的葫芦娃,夸张的变形金刚,戴白手套的黑猫警长,翘胡须的阿凡提,会开飞机和坦克的老鼠,他体会不到其他游客脸上怀旧的感情,但他能体会到何宵最深情,最努力的用心。   “我们每年都来一次吧,好不好?”   “好。”   “我想把它开成免费的,只是这样的话,当初的投入肯定就收不回来了,而且这个黄金地段的地皮也浪费了。”   男人想了想,一本正经地道,“不会,你刚开始策划的时候,集团规建就已经在这附近开出了两条核心商业街,几个大型楼盘,游乐园的投入其实很少,并且早就已经开始盈利了。”   何宵看看手里的奶茶,又看看园区四处散落的各种主题便利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虽然是个菜鸟,但这几年在这人身边,也培养出了一点商业嗅觉,总之,抱紧徐总大腿,亏不着就是了。   “何宵,明年你就三十岁了。”   漫步走在贴满图画的小路上,何宵听着身边人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万分无语地白了他一眼,“干嘛?嫌我老啊?”   徐朗停下脚步,转身面对面站在他跟前,抬手抚上他的眉眼,“听说,三十岁就该成家了。”   何宵刚想问他在哪儿听的歪理邪说,就看见男人从裤兜里摸出一枚戒指,无比认真地对他说,“我可以……向你求婚吗?”   何宵呆愣一瞬,又咧嘴笑开,正要问他最近是不是又翻《浪漫题库》那本小粉红了,可对上男人温柔沉静的目光时,却忍不住慢慢红了眼睛,“我突然……有点害怕。”   “怕……什么?”   “我这么快就三十岁了,我怕一辈子太短,跟你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   男人把戒指牢牢套在他的手上,又十指相扣将人紧紧抓牢,“我以为你每天跟我在一起都腻味了。”   “卧槽,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明明昨天晚上还嫌我烦,叫我睡客厅。”   “可我后来不是跟你一起睡的吗!”   “你说是做了噩梦,一个人睡不着。”   何宵欲哭无泪地一把抱住对方的胳膊,“借口借口啊喂!你不知道……那是借口吗!”   不等男人答话,顺着岔路过来汇合的一群人已迫不及待地喊道,“你们俩还有多少悄悄话没说完,胖子跟菲菲要去选婚纱了,赶紧一起来参考一下。”   何宵应了一声,抬手亲了一口手上的戒指,“我们走吧,祝贺你求婚成功!”   “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办婚礼?”   何宵晃晃他的手,“人家的大日子,我们俩就不要抢戏了吧,你往那一站,新郎还能有存在感么!”   “那我们……过一阵子再办?”   “办什么办,不办也是你的,走啦!”   “何宵。”   何宵拉着身边人走开几步,忽又听见对方叫他,刚一回头,额头上就落下一个轻轻的吻,他听到徐朗对他说,“别怕,下辈子,我还缠着你。”   何宵心里乐开了花,兴高采烈地嚷了一声“好”,就拖着手里的人,朝他梦想的未来大步走去。   ☆、番外:爸叫我考公务员   何宵不愿意对别人过多提及自己的家庭,正如徐朗妈妈调查过的那样,他的父母结婚没多久,就各自分开,跑去别人的家庭做了第三者,但故事远远不像其他人听说的那样简单。因为现在和妈妈生活在一起的男人才是他的亲生父亲,他的父母认为这是对爱情追求,对命运的抗争,并且自始至终深以为荣,何宵少时不理解,也受不了四周叫人抬不起头的蜚语流言,所以顽固地早早离家,跑到他能去到的最远的地方求学。原以为跟父母的关系也许就要这么僵持下去,可是没想到,徐朗竟然以一种无比生硬的方式,成了他和爸爸妈妈之间的桥梁。   何宵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徐总已经背着他私自去了他家五次,直到有次年前妈妈在电话里特别提醒,叫他带那人一起回去时,何宵才后知后觉,自己就这么被出柜了。   也许是徐朗前期工作做得不错,他跟男朋友一起见家长的时候,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尴尬,反而在合家团聚的二十多天里,徐朗奇迹般地把他重新变回了这个家的一份子,当然也把他自己变成这个家庭不能分割的一部分。   何宵怀着甜蜜的小苦恼,想了很久,他似乎没给过徐朗什么,对方却那样努力地帮他一样一样拾回了本已失落的亲情,友情,和许许多多不能言说,但无比珍贵的东西。   “喂,妈。”   “马上清明了,给你太爷太奶上坟,你今年能回来不能?”   何宵想起也有两三年没跟爸妈回老家上过坟了,忙一口应下,“回,回,妈你们等着我,别又把我落下。”   电话那头一听,顿时高兴起来,“那我跟你爸就等你两天,别赶太晚了,可没有节后上坟的规矩。”   “知道了,知道了,赶早不赶晚嘛。”何宵连连点头道。   “要是有假期,把徐朗也带回来。”   何宵嘿嘿嘿傻笑一阵,“行行行,把他也带上!”   何妈妈笑骂了儿子两句,又不放心地叮嘱道,“要是徐朗工作忙就算了,你别勉强人家。”   “哎呀妈,你就放心吧,他一天到晚就没有不忙的时候,天天扎在工作里,都快长毛了。”   “都回来那更好,确定哪天给我打电话,我跟你爸好准备东西。”   何宵挂断电话,丢开手机,扭身一把抱住身边人的脖子,郑重其事道,“徐先生,未来几天,将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配合,请问你能空出时间来吗?”   眼见对方欣然点头,他忍不住拿额头顶顶怀里人的下巴,“你都还没问我是什么事情!”   “你一直都是我最重要的事情。”   何宵真想掐死他,这个撩死人不偿命的家伙,还能叫一家之主好好说话么!要是他能深情款款的,何宵还能当成乐趣,一笑而过,可他丫的,说得跟吃饭喝水一样平白,反倒一下就将他怼红了脸。   他清清嗓子,扬起头来,抬高下巴,“那个啥,既然进了我何家门,那就是我何家的人了,咱妈刚电话里说了,叫我清明带你回家认认祖先,你好好准备准备,把你那干不完的工作都安排好喽。”   男人眼中露出两分惊喜,认认真真答道:“我会……好好准备。”   何宵捧住对方的脸,“吧唧”一声亲在他脑门上,“真乖!”   3月28号,何宵订好机票,电告何妈。虽然两张票就把他的银/行/卡整整刷去了一位数,而且统共在天上也坐不到一小时,简直肉疼得不行,可肉疼总比心疼强啊,打死他也舍不得再叫他那口子在高速上疲劳驾驶跑长途。   他惦记着烧钱的头等舱,在客厅里焦急地踱着步子,再一次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东西都收拾好了徐朗还没回来。   不多时,门上传来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他忙上前拉开房门,瞪着站在门前的人,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匆匆赶回来的人,拔下门上的钥匙,见对方已经准备就绪,似乎正在等他,“我们走吧。”   何宵望着他那一身严肃庄重到连半点装饰也没有的黑色夜礼服,西装里头是一件跟外头颜色一模一样的黑衬衫,领口还系着一枚纯黑色的手打领结,何宵直觉肺都叫他气炸了,“你……就准备穿这个跟我回家?”   徐朗看着对方一脸的不高兴,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扮,眼中露出一丝茫然,想了想,又郑重其事道,“祭拜先人要庄重。”   何宵气得肝疼,可叫他这么一说,又当场乐了,他哭笑不得地问道,“徐朗,你的造型师是不是个外国人?”   徐朗点点头,想起最近何宵对他外形方面持续上升的满意度,有些高兴道,“他的喜好跟你很像。”   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知道是自己那晚上欠抽把事情说严肃了,何宵无比纠结道,“我到底该怎么跟你讲,这个……真心不用太庄重……”眼见他越说对方越迷惑,何宵只能一边将人推进卧室换衣服,一边崩溃至极地嗷了一嗓子,“穿得这么晦气,还肯叫你进门,我他妈才是真爱啊!”   三下五除二帮手扒下徐朗那糟心的一身黑,结果他也不知道一时手贱摸哪儿了,扒着扒着就把人扒硬了,何宵提着手里刚扒下来的西装裤,蹲在徐朗面前,口干舌燥地看了眼恨不得杵到他脸上的大家伙,抬起憋红的一张脸,从下往上看向站在他面前被他脱得一/丝/不/挂的人,“你能控制下吗?”   男人眨眨眼,深吸一口气,很艰难地说了一声“好”。   何宵真的很想说,你能不能不要嘴上说好,下面却一个劲儿往他跟前腻歪?   徐朗出院的时候,体重掉到一百二,何宵自己个儿不低,徐朗高出他大半头,那么个大男人,瘦得叫人心慌,他跟徐叔变着法儿地给他补,这家伙却像吞了铁疙瘩一样,吃多少也没能把肉都长回来。   徐朗拉着脸黑了一路的人踩着点赶上那趟回家的正点航班,飞机起飞时,何宵极其严肃地对他讲,“我最后再警告你一次,从现在开始,你必须严格管控好你下面,好好的营养都浪费到那儿去了,难怪不长肉。”   他面无异色地应了一声,下意识夹紧双腿,何宵口得太深了,舌头也很软,他一时没忍住,呛得他满脸通红,难怪会生气。   何宵望着舱外漂浮的白云,脸上露出蛋蛋的忧伤,天知道扯下内裤的一瞬间,他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张嘴含了过去,可能是男人隐忍的表情戳软了他的小心肝儿,也可能是老攻的腹肌太诱人,叫他节操碎了一地不说,还差点误了飞机。   何宵长在南北两省交界一座山清水秀的小城,下了飞机还要转到火车站坐两站K字头的慢车,或者从汽车站搭乘老旧的城际公交。   没等他跟徐朗商量走那条路线好,对方已经不声不响从地下停车场开出一辆低调的新车,何宵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你就这么害怕跟我一起乘坐公共交通工具?提前连这种准备都做了!”   那人开门下车,将他连人带行李让进后座,何宵原本还有些气馁,可偏偏这家伙实在太懂得捏他软肋,只一句轻得不能再轻的“我想爸妈,想快点到家”,就说得他立马什么脾气都没了。   窗台上何爸爸栽的兰花开得正香,阳台上晒衣裳的何妈瞧见两人一起回来,顿时高兴得招呼起屋里看报纸的何爸爸,“老何,俩孩子都回来了,你还不赶紧下去迎迎,看什么报纸!”   坐在沙发上稳如泰山的何爸爸面上一喜,又推推鼻梁上的眼睛,若无其事地嘟哝一句,“回来就回来,嚷嚷什么?”   何妈连忙擦干手上的水渍,将两人迎进门来,“回来了好,回来了好,快进来,饭都做好了,就等你们了!”   “妈妈。”徐朗礼貌地叫了一声,直把何妈的心都喊碎了,一想起儿子偷偷告诉她的事情,她就恨不能二十多年前就冲到A市把这孩子抱回来自己疼,“好,好,要是不忙,回来就多住几天,妈给你做好吃的,我瞧着怎么又瘦了,是不是何宵偷懒不想做饭,早说了外面的饭少吃,贵不说还没有营养,你们两个大男人过日子,妈可真是不放心。”   何宵一听,顿时不乐意道,“妈,不带你这么偏心的,合着做饭就该是我的活儿?”   何妈瞪了儿子一眼,“你还好意思说,我是怎么交代你的,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要互相照顾,你倒好,把自己喂得膘肥体壮的,也不知道多关心关心徐朗。”   何宵崩溃地看了眼自家男人,“感情你才是我们家亲生的吧?”   母子三人在旁亲热,半天没有存在感的何爸,不满地哼了一声,“开不开饭了,想饿死老头子吗?”   饭桌上,何妈更笃定了是徐朗受了自家儿子的虐待,她瞪着何宵从徐朗碗里夹走的菜,“臭小子,盘子搁你跟前,还从徐朗碗里抢,找打是吧?”   何宵无语望天,哭笑不得地告饶说,“妈,这家伙为了叫你高兴,你夹多少他就吃多少,但他有胃病,他吃多少我心里有数。”   何妈闻言心疼得皱起眉头,她瞧着儿子身边少言寡语的孝顺孩子,直觉怎么操心都不为过,虽然仍旧忍不住时不时将菜往对方跟前送,嘴里的话却改成了,能吃多少吃多少,千万别勉强。   何爸照例问孩子的工作,何宵早辞了工作,只能敷衍了事地应,徐朗一如既往认真地听,尽管何宵完全不能想象老爸作为一个铁路工人的处事经验到底能供他身边这么个吓死人的跨国集团大总裁取些什么经。   何爸想起近来关注的新闻,“徐朗啊,虽然我跟你妈还是不主张孩子在私人企业打工,但晏海听说也是个大公司,好好干应该也是可以的,大城市里消费高,这私企给的工资怎么样啊?钱够不够花?我跟你妈还有些积蓄,有需要就说,别苦了自己。”   徐朗从来没有薪水的概念,他看了何宵一眼,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好在何爸似乎也并不是真的要问他每月领多少工资,只自顾自又说道,“要我看啊,你们俩不如回来考个公务员什么的,离家近,又稳妥。”   徐朗应声点头,“谢谢爸爸,我会好好工作,听老板的话,也会努力……考公务员。”   徐朗说完,何宵已经忍不住笑倒在他身上,何爸爸没好气地瞅了儿子一眼,“臭小子,笑什么笑,我跟你妈是落后了点,那还不是为了你们好?”   “是,是,爸,我们都听你的!”   吃罢饭,何妈拿出新织的毛衣,“前一阵子没事在家织的,走的时候带回去,冬天好穿,全毛的线,肯定暖和。”   徐朗诧异地看着面前的礼物,许久才低声说了一句,“谢谢妈妈。”   何宵叹气道,“妈,都什么年代了?谁还穿手织的毛线衣啊,商场里什么买不着,用你淘神费力的?还不如人家卖的好看。”   何妈不满地训了儿子一句,掂起毛衣,对着面前的“衣架子”比了又比,“要不试试吧?也不知道小不小,要是不合身,妈好拆了再织。”   徐朗忙乖乖脱下外衣,套上何妈手织的厚毛衣,衣服上身的时候,何宵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老妈的审美,他一向不敢恭维,何况还是那老气的枣褐色,可穿在徐朗身上却意外地合适,不仅将那张灰白的脸整整提亮了一个度,翻起来能盖住半张脸的大高领,更将那张向来没有表情的脸称出了一种柔和温暖的感觉,他又惊又喜地哀嚎道,“好不公平啊……”   徐朗犹豫地看看身上的衣服,又看看面前故作委屈的人,“要不……你穿?”   何妈又叫这傻孩子逗笑了,“你别听他的,他那是嫉妒你穿起来好看,可不是衣裳挑人么?何宵回回穿我打的毛衣,都土得不行,瞧瞧你这一上身,比电视上的模特还好看!”   何宵服气道,“是了妈,谢谢您把我男朋友捯饬得这么帅,不过说到底还是我眼光好。”   母子又笑闹一阵,何爸专注地看着电视屏幕,耳朵却竖直了听着老婆儿子聊天。   第二天要早起,加上又一路颠簸,洗完澡何宵拉着徐朗早早去睡,两个人再一次挤在了他一米二的单人床上,徐朗不厌其烦地翻着他小时候的照片,何宵靠着他的肩膀,只恨不得将自己童年所有的快乐都拿来给他分享,“这张你就不能跳过去吗?换牙期很影响我男神形象的好不好。”   “很可爱。”   何宵翻了个白眼,“我小时候可爱着呢,穿上裙子比我们班一大半女生都漂亮!”   徐朗掀过一页,嘴角勾起一丝期盼的笑容,“有机会,试一试。”   何宵立时警惕地瞪向他,“试什么!”   徐朗拿起手机,盯着屏幕上挂在橱柜里的一条粉红色的小裙子,“我觉得很适合你。”   “卧槽,你丫不能这么变态!”   男人沉默一瞬,垂下眼帘,低声说了句,“抱歉。”   何宵一听,忙扭身扑上去搂住对方,“操,你别往歪处想,我他妈穿还不成么,只要你高兴,别说裙子,情趣内衣也没问题!”   男人眼中漾起得意的笑意,摇摇掌中的手机,“说定了,录音为证。”   何宵不可思议地瞪大眼,“卧!槽!”   男人伸手奖励一般给了他一记摸头杀,何宵一把捉住他的手,“你这家伙在我爸妈面前装得又软又萌,有事没事还卖下乖,怎么就知道欺负我?”   徐朗搂住怀里的人,“听说,长辈都喜欢乖巧的孩子,如果爸爸妈妈喜欢我,我想,你会更开心。”   何宵幸福地笑弯了眼睛,“那你会不会觉得我妈好唠叨,我爸好古板?”   徐朗摇摇头,“不,他们养育造就了你,仅这一点,就值得我一生爱戴和感激,更何况,还远不止这些。”   第二天早早起来,何妈小心翼翼听着儿子卧室里的动静,心里七上八下的,她实在搞不懂这俩孩子,好的时候黏糊得跟一个人似的,但说吵又立马就能吵起来,天没亮就听见俩人好像在争执,这会儿倒是消停了,她这……到底要不要叫人起来吃饭呢?   何妈穿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又扭身走回去,不多会儿,再又走出来,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只能在客厅里急得团团转,这时,里屋门咔哒一声,锁销打开,男人穿好衣服率先走出来,礼貌地向她问了一声早,这才走去洗手间里洗漱。   何宵穿着睡衣顶着鸡窝头跟着出来,困倦地打了个呵欠,叫了一声“妈”。   何妈上前压低声音,悄悄问道,“吵架了?”   何宵咯咯直笑,伸长脖子看向盥洗台前洗好了却还不停搓肥皂的人,“姓徐的,咱妈问了,咱俩为啥吵架,我给你一个告状的机会,你倒是说呀!”   男人背上僵了一瞬,并不理他。   何宵给了老妈一个安慰的眼神,径直走过去将人挤开,拿起自己的刷牙杯,咕嘟嘟漱了两口水,牙膏刚在嘴里刷出泡泡,低头一瞧昨天刚拿出来的香皂已生生叫人搓去了一半,他急忙放下口杯,一把夺过对方手里滑溜溜的肥皂,吐掉嘴里的泡沫,气急败坏道,“老毛病又犯了是吧!”   男人双唇紧抿,一言不发,何宵三下五除二刷完牙洗完脸,这才拖着那人往客厅去,“爸,妈,你们评评理,我就说了一句今早上要赶公共汽车去,这家伙就给我甩脸子,到底怨谁啊?”   何爸端着老伴现磨的豆浆,一脸“真看不懂你们年轻人”,何妈理也不理自家儿子,只将另外一大只拉向一边,关切道,“何宵脾气臭,别跟他一般见识,有事儿告诉妈,妈替你出气。”   “对不起,妈妈,不关何宵的事,是我不好。”   何妈着急道,“好不好总要有个由头吧,你们两个小子难道要揣着气跟我们两个老的出门啊?”   徐朗皱起眉头,半晌才语焉不详地吱了一句,“我开了车来。”   何妈听得摸不着头脑,求助地望向自家儿子,何宵抬手将湿哒哒的乱毛往上一捋,气哼哼道,“这家伙是说,他完全可以开车送我们去,不必费劲去车站赶车,我说不用,他就跟我发脾气,以为我觉得他驾车技术不行,不能把我们安全送到目的地,你们说这脑洞是不是很神奇?”   何爸何妈对视一眼,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何妈好半天才止住,笑无可奈何道,“干嘛非要自己开车啊?”   何宵气闷地耸耸肩,“妈,你不知道,他最讨厌公共场合,叫他坐公共汽车就跟要他的命一样。”   最终一家人还是带着东西去到了汽车站,因为何爸以十二分专业的方式指明了此行乘坐公共汽车的必要性,首先,路途较长,下车后还要上山,需要保存体力,其次,目的地路况不佳,山路难行,也没有停车场可用,第三,出门带着贵重物品难免提心吊胆,不能尽兴。   何宵压低帽檐靠在自家男人肩膀上小憩,他盯着对方的下巴,“都是一样的话,怎么我爸说,跟我说,效果差别就那么大呢?”   男人闷声道,“你常常对我撒谎。”   何宵不满翘起头来,“我那都是为了让你高兴好不好?”   “我高不高兴,跟你骗不骗我并没有关系。”   “合着我适合去演狼来了对吧?你丫怎么不说你还瞒了我一堆小秘密呢!”   “……我那是为了给你惊喜。”   “你瞒不瞒我,跟我惊不惊喜也没有关系好吧?”   “只要你不骗我,我就不瞒你。”   “这还差不多,那就说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就完结了,一直想写个重生梗的小甜文,终于如愿以偿了哈哈,虽然题材已经老得不行,人物也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我写得也不怎么好,但好在顺利完结,原本想写长一点,但是故事一长就免不了有波折,所以还是幸福地结了吧,感谢大家的陪伴!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